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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交完稿后发现晾在外头的棉被,已被雨淋得点点斑驳。她急忙站起来去阳台收,脸颊因而溅上斗大的雨点。外头的街景朦胧一片,下头几个放学的学生头顶书包,嘴里发出欢快的叫声匆匆奔驰过,布鞋踩过水漥泛起趴搭趴搭的声响。昨天下午申春才趴在这床棉被上,喃喃抱怨每次完事后盖着它都觉得好热,她听见了,穿上外套起身去衣橱从上头搬下轻薄的被子。说实在也真的该换季了,春天快要过去,这样厚重的棉被的确不合时宜。
申春穿着四角裤站在椅子旁,从陈静的角度望下去,申春的体魄已经不再如记忆中那般单薄。她把棉被递给等候的申春,说放得久了,薄被满满都是芳香包揉合点陈年旧衣味,等等要丢进洗衣机洗一下。
申春闻言,将之凑到鼻下嗅着,撇头打了记喷嚏后,带点鼻音对她笑道:这跟你的味道一样,别洗了啦。
而就在她晾起厚棉被的几分鐘后,申春跟她说了关于许抒的事。他们站在阳台上,申春从后头拥紧她的腰,依偎于她身后,声音小小的说起令陈静好些时候无法回神的事态。陈静一点也不兴奋,她怔忡,并且心疼,她毫不掩饰对许抒的担心。
申春说完以后像上次一样,叹出一口深而长的气,久久不语。
陈静低头凝视他交叠在她腹部的手指,骨节明显而修长,此刻正牢牢地彼此交扣,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被他困住的,因此心底泛起点带甜的酸涩。出神的时候申春暖和的嘴唇亲了她的耳畔,说:你简直是圣人啊,陈静。
他一如既往吐出一句埋怨,陈静起初以为他真的希望她改,直到现在,她慢慢一句一句回想并且分析,才发现那都是隐而不宣的表白。
陈静把棉被塞进衣橱之前,最后一次深深拥抱它,把脸埋进里头偷偷哭了一会儿。
申春今天去大学报到。
一大清早就收到他的简讯,七点半,陈静盯着手机看,睡意尽失。她原本想去送行,可是这差事应该要交给他的父母,而不是一个家庭教师,所以她只好按捺下满腹不捨,发封简讯跟他说再见。
她不敢打电话,怕只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接下来要说的话尽数淹没在哭泣声中。申春说过他第一年会住宿舍,有时间就会回来看她,可是陈静没有那么坚强,没有那么洒脱。
她只知道收到简讯的那一瞬间,自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雨下得真的很大,气象预报说今年的梅雨季比去年还要长,要大家留意有可能会酿成灾情。陈静想了想,把这个消息打成简讯发给申春,他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宿舍,正在忙着安顿,不会很快回覆。
结果申春没过多久打电话过来。
『我这里雨也很大喔。刚才听学长说了,我们学校里每到雨季,校园各处会出现「伞塚」。』
「『伞塚』?」
『嗯,受不了强风摧残而断掉的伞被人随意扔在一旁,数量多了,简直就像是伞的坟墓一样……啊,我得和系上的学长姐出去吃饭,晚点再打给你。』
原先想等他主动掛掉电话,结果申春的呼吸声没有消失。
『……好想看看你现在的脸。』
陈静摸摸自己的脸颊,「啊?」
『一定又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或是正在偷笑。』他说对了。
陈静下意识抿紧嘴巴,可是笑意却是多得溢进眼里。
在那之后张唯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找个週末要不要一起去海边。他说阿猛最近会因为工作关係会逗留在他公司附近,两个男人聊了下天,不约而同被缠人的雨季闷得发慌,于是乾脆趁天气入秋前,找个好天气的週末去海边玩个水。
陈静其实犹豫,最近和张唯见面的频率有点多,她担心这点会让申春不悦,于是姑且先推託还要看一下行程,晚点会再答覆。
她放下电话窝进被窝里,闭上眼休息,思考阿猛的工作真是辛苦,动不动就要出差,但每次通电话却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件事。不知道张唯和他提过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没有……想起这件事,陈静突然睁开眼坐起身,记起上次申春和阿猛一起吃饭的情景。
毕竟有些事难以意会,阿猛那天之后没有询问申春,她也没主动提起,最后不了了之。虽然阿猛心细,估计猜到了七八成,可是陈静很想正式的告诉他申春和自己的关係。
怎么说这段感情也该是时候要水落石出。
陈静心脏跳得很快,说不明白这感觉究竟是兴奋还是恐惧。她开始没事找事做,忙碌起家事,桌子擦到一半编辑打电话过来跟她讨论续集,明明是值得振奋的事她却心不在焉──她一直想着怎么跟阿猛提起申春。
阿猛从小个性就与她南辕北辙,宽和并且勇于表达自己的意见,每当她受了委屈他总是第一个替她出头。儘管发现他是同志以后,陈静吓了一大跳并且与他拉开距离,但后来无论如何,比起他恋人的性别是男是女,陈静更希望这个从小爱护她的弟弟能够幸福。
也许说出实话会遭到阿猛的责难,说她无法分辨轻重,喜欢上未成年的男学生诸如此类的话。
可是即使如此,她爱着这个年轻的小男人也是事实。陈静叹了口气,拧乾抹布,拨了通电话给阿猛。
『啊,姊!唯哥和你说了吧,要在天气变凉前去玩水的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陈静从鼻子应出一声,「他有打电话给我……还有……到时候你出差,要不要住我这?」
『不用,我住旅馆就好,反正很快就走了。而且……』
陈静喉头一紧,「而且?」
『你交男朋友了吧?』
她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发出「呃」的一声,面红耳赤,手心不断发汗。
「张、张唯说、说的?」
『那么紧张作什么,这是好事耶。是妈打电话给唯哥问起你们之间的事,结果他透露你已经名花有主的事。』阿猛静了一下,『不过你也真低调。』他只说了这句话,没说下去。
陈静脑筋空白一片,没想到连母亲都知道。她原先只想让阿猛知道,母亲那里打算等慢点再说,没想到一下子两个人都得到消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对申春的身分穷追猛打,要是得知男朋友年纪比她小这么多,她说不定会不谅解吧……
『喂?』阿猛听见她好一段时间没回话,催促道。
「我知道了……到时候……到时候见。」
『啊,好。最近天气有点凉,当心别疏忽,跟妈一样感冒了啊。拜拜。』
「拜拜……」
陈静得要深呼吸好几次才不至于手足无措。她窝进沙发里,开始思考起该怎么与阿猛交代这回事。陈静面对沙发里侧,整个人曲起身,试图冷静,而指尖不经意在沙发缝隙摸到纸张触感,她抽出来,发现是之前申春为了捉弄她,故意把她记在便利贴上的採买单藏起来。
牛奶、麵条、卫生纸、洗衣精……最后还有申春擅自加上的免洗内裤和保险套。
陈静看着他的字跡,笑了笑,郑重其事吻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