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9---憾

    「老师??」我的叫唤凝滞在这片尷尬气氛中。
    「昀熙。」徐嫣老师叫出我的名字，使我微微感到诧异。
    她用着一种含义不明的眼神看着我，如花般美艳的脸庞显得有些疲累。
    「我要跟你单独谈谈。」她放开与范懿嵐老师交握的手，走向我。
    孔浚翔微蹙着眉头，似乎也有些不明所以。
    他的目光与我交会，对我鼓励一笑，跟着范懿嵐老师下楼。
    「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犹豫地将手交叠在背后。
    「昀熙，我想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比我高出半颗头的她，面露难言之隐。
    「请说。」
    「其实??」她艰难地嚥下一口气，「我是你的小阿姨。」
    「什么？」我愕然。
    「意思是说，你是我姊姊的女儿。」
    「你姊姊？」我的脑袋一片荒谬的空白。
    「你妈叫做徐葶对吧？」她苦笑。
    「对??」
    「我知道我们两个很不像，这几年来彼此也装作没有对方的存在，但是，我不想再假装下去了，当年由我造成的隔阂，也得由我亲手打破。」
    我凝视着她，的确跟妈妈内敛温婉的形象不太一样，她展现出的是一种自信的美。
    「为什么，会有隔阂？」我缓缓启口。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颤抖的气，白皙面颊上浮现懊悔。
    「当年，我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我们的学校以前是有高中部的，但后来考量校区的大小，所以废掉了高中部。在高中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男孩，他叫作范懿嵐。而在我高三，徐葶在她打算出国留学，爸妈计画把我们两个都一起送出国，你外公外婆比较偏心你妈妈，很尊重品学兼优的她的决定，一直劝我要跟近她的脚步，一起从此定居加拿大。可是我不想离开，不想离开范懿嵐，不想离开这个我深深爱上的男孩。」
    我静静地聆听，思绪随着她轻柔的语调飘动着。
    「妈妈和姊姊一直劝我，劝到我开始感到厌烦，老实说，有一部分是嫉妒姊，嫉妒她得到爸妈所有的器重、所有的关心、所有的尊重。而我什么都没有，只能跟在伟大的姊姊的屁股后面走。我开始叛逆，本来就不爱读书的我，变得越来越堕落。某一天，你妈妈又进到房间劝导我，我听得很不耐烦，不知不觉就和她大吵了起来。我对她说了很重的话、很伤人的话，从那天起，我们变成陌生人。」
    我倒抽一口气。
    「如今想来，当时我总是否认自己是因为爱情而故步自封，我的确是如此。我们一起经歷过很多事，当时的我将自己的所有都放在他身上。我以为留下来就可以天长地久，最后，我没有离开，反而是在毕业之前，范懿嵐出国深造，离开了我，离开了我的世界。在他离开前，学校正好完成这个地方的改建，我们联合了很多同学，提出一个构想，希望可以让这里成为一个特别，值得记忆回味的地方，这里就成了秘密花园。」她灿然一笑，在原地转了一圈，显然对这里十分满意。
    「原来，就是你们提议改造这里。」我的嗓音因为惊喜而扬起，却撞见她的眼眸转瞬流露出忧伤。
    「我成为第一个将属于自己的故事的植物放在这里，你猜猜看，是哪一株？」
    我起初有些傻眼地望向那一片绚然。
    接着我似乎了悟了一些事，「是你看着勿忘草的眼神出卖了你，对吧？」
    「你果然是你妈的女儿。」她悵然笑笑。
    「最后呢？」
    「最后，王子没有和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同学们口中流言蜚语的童话爱情没有发生，只有一对被种种现实打败的傻瓜。」
    「所以，范老师最后，没有回来找你？」
    「我的勿忘草最后没有成为维系我们两人感情的信物，但却似乎啟发了你，你也带了一盆勿忘草来对吧？如果我没认错那叶子的形状的话。」她含笑覷着我。
    「嗯。」我激动地点头。
    「没想到同样的植物会被两段截然不同的故事作为同样重要的象徵物。没想到故事主角还是你呢！」她微微一笑。
    「我们很有缘，小阿姨。」我对她甜甜一笑。
    她愣视这我轻绽的笑顏，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谢谢你??不讨厌我这个碍事的小阿姨，我想要去跟你妈妈道歉，却迟迟没有勇气，十多年过去了，我想要把这些事忘掉，就当作从没发生过，可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活在自己过去的影子里。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老实说我很惊讶，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自己，也想起了姊姊，想起那时候的我们。原本我不打算接近你，但当我确认你就是我的姪女后，我没办法不在乎你。你知道了我做的事后，还原谅了我，让我有勇气面对姊姊。真的谢谢你，昀熙。」
    「不会。」我被她一连串的话语弄的有些发怔。
    「你也要离开了对吧？」
    「我这学期结束，会去加拿大。等跟我同届的同学毕业后才会回来。」
    「我相信你跟孔浚翔同学会有好结果的，在这个时代，你们很幸运。真的。」她浅浅一笑，瞳孔却覆着遗憾，「我会去你们家一趟，打算好好将衝突一次了结，也会好好跟你妈妈道歉。」她毅然一笑。
    「加油，我相信妈妈会原谅你的。」
    整顿情绪后，她感激地看着我，「今天谢谢你，昀熙，陪我聊了那么多。」
    「不客气，小阿姨。」她再度被这个称谓感动到红了眼畔。
    至于他们两人的故事，结局无法断定。
    「每个人都有遗憾，端看你如何应付。」她再度深深一笑。
    在她轻拥我的同时，我的思绪却仍然纷乱。
    爱情在离别直到再度相遇之间，到底可以改变多少？
    让两个原以为心灵相通般契合的人，最后脑海里只剩片段回忆，只保留了当年他的好，却遗忘了他也会长大。
    人类是何等的善变，我们如何将当年的爱情原封不动的保留、封存在最完美的那个时候？
    是继续活在过去自己的阴影里吗？
    但是两个人都会长大，两人的间隙之中又将被多少人填补，随着距离的扩大，那个曾经如此熟稔的他，将改变多少？
    「还有，昀熙，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不会有机会了。有些人现在不敢去爱，以后只会渐行渐远。」
    我身形狠狠一震。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我彻底遗忘了这句话。
    随着十一月份的到来，也就意味着班际篮球赛也咬如火如荼地展开。
    我们班今天打算放学留下来练球，但好死不死，我今天生理期刚好来了。
    我揉着闷痛的腹部，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放学后，我们几个参加比赛的人到了操场开始练习。
    陈昕将球传给我，我带球上篮后，一阵疼痛使我的五官扭在一起。
    「我去洗手间一下。」我朝其他女生喊道。
    到了洗手间，我打开水龙头，哗拉水声顿时撑满着整个空间。
    泼了水到脸上后，我的视线移向已经及肩的短发。
    「呦，蓝昀熙。」一道女孩的柔声使我从思绪中回神。
    「王芷妍，好久不见了。」我淡淡一笑。
    「是啊，你怎么还在学校？」见她眼神犹疑，我微微起了疑心。
    「我们在练篮球，快要班际了，你有参加吗？」
    「嗯。」她绕过我走进一间厕所。
    「那你呢？你怎么在学校？」
    她的嗓音掺进些微的慌乱，「我吗？留下来替老师做事情。」
    「喔。」我听见她似乎正悄悄的拆开某物的包装。
    「芷妍，你在做什么？」我问。
    「没有啊。」她的语气有些压抑，马上露出了破绽。
    「芷妍，你??」我听见她的抽气声，接着一阵喘息。
    「芷妍，你还好吧？」我轻敲着她的门。
    「我、我没事，你可以离开了。」她微喘说道。
    接着一个物品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响起，我弯下身查看，但那物马上被她捡起。
    「芷妍??」我正要开口，她却突地衝出来，把我整个人撞倒在地，她瞥了我一眼后，匆匆溜走。
    我摀着撞疼的臀部，肚子里翻腾的异样感开始瀰漫，看来真的没办法再打球了。
    抱着对王芷妍怪异行为的疑惑，我走回操场。
    「对不起，我今天那个来，等等可能没办法再打了。」我告诉那些正席地而坐休息的女同学们。
    她们纷纷对我投以体谅微笑，让我心口一暖，坐到彭邦瑜和陈昕中间。
    我的目光倏地被正胯下运球的孔浚翔佔住，他动作熟练地过人，再一记背后运球，向上一跳，球应声落网。
    「哇。」陈昕一叹。
    他的深黑眸光对上我的，微微闪动，浅浅莞尔。
    我回以一个笑，比了一个讚。
    「很闪欸，不交往喔？」陈昕嘻嘻笑着。
    我不语，她的嗓音再度响起，「不交往，你看那边有多少花痴在看着他。」她比了比那些眼冒爱心的女生。
    尤其是林郁缘，爱慕全写在脸上。
    我无奈地勾起嘴角，只能任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爱着他的心也总是隐隐作痛。
    不只是朋友，也不是情人。耳边递来他压抑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