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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沉没成本

    北风  15
    苏好月在考虑是否要向苏锦道歉。
    自从答应要考研以来,她第一次搜索了考研需要准备什么,然后把整套参考书都买回了家,都是她大学时学过的内容,大略翻了一下,发现除了工作中常用的知识,其它内容已经忘了个差不多。
    一整套书放在卧室里的书桌上,看着就像一座难以攀越的山,在旁边的床上睡觉都觉得心理压力大了很多。这么忧心忡忡地睡了两天,苏好月将它们搬进了客厅,放在了电视下面的矮桌上,如此一来又产生了新问题,每次在下班之后想打开电视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安宁夜晚,那摞书都好像凭空长了一副五官,《生物化学》死死盯着她,《普通生物学》的鼻孔里发出一道冷哼,《细胞生物学》则开始说话:“你怎么还不学习?”
    《细胞生物学》说:“你知道苏锦有多失望吗?”
    《细胞生物学》又说:“都是一个家族里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苏好月打开灯,把《细胞生物学》拿到书桌上翻开,拿出笔记本,准备开始学习。
    五分钟之后,她把书拿回原位,将整套书丢进厨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苦闷了几天之后,苏好月将杜青园叫了出来,两人到兰明去吃饭。
    苏好月问:“我要不要跟她道歉?”
    杜青园听完整个故事,对她的疑问感到十分不解:“道歉?为什么?”
    苏好月说:“你不觉得……”她说得有些艰难,“你不觉得我错了吗?”
    杜青园说:“哪里?”
    苏好月说:“她毕竟是我的姐姐,而且她确实是为我着想的。我不应该那么和她说话。”
    她问杜青园:“你有妹妹吗?”
    杜青园说:“有,两个堂妹,一个十四岁了,一个才四岁。”
    苏好月:“那个十四岁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杜青园:“我还真不知道呢。”
    苏好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杜青园笑着说:“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并不对她们负责啊。”
    苏好月当然知道不是每对姐妹关系都跟她和苏锦一样,但每当被提醒到这一点时她还是很震惊,震惊之余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便说:“我忘了,不是每个姐姐都跟苏锦一样。”
    杜青园说:“你有妹妹吗?”
    苏好月说:“有。”
    杜青园说:“你知道她们的成绩如何吗?”
    苏好月摇头。
    杜青园说:“这不就得了。”
    苏好月的表情懵懵的。
    杜青园疑惑地问:“苏锦为什么对你那么上心?”
    要解释苏锦与她之间的关系,便一定要从童年说起,而每每想起童年,苏好月总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些伤怀之感。她低头瞧着杯子里漂浮着的茶叶,旧日回忆在脑海中涌现,历历往事犹如昨日。
    边滩是一个军工城市,基本上所有人都由基地政府直接雇佣,它的相邻一市产煤,另一市产铁,这导致一年到头,没有一日的天气是晴朗的,空气中永远漂浮着厚重的灰尘,连太阳都是脏兮兮的。每天上午七点钟,大人们叫醒家里的小孩起床,打开水龙头要先等沉淀的水锈被冲出来才能用,然后将大人们前一天从食堂里带回来的食物热一热吃掉,分别去上班和上学。
    周五晚上她会写一点作业,不用写太多,周六早晨等父母离家之后,苏好月紧急打开电视,开始看只有周末播放、同学们都在讨论的电视剧,将湿毛巾敷在电视上吸收热量,同时时刻注意着楼下的动静。大概中午时分,楼下传来铁门吱呀的开关声,她便立刻关闭电视,揪下毛巾一把塞进暖气片,坐在早就摆好的作业后面。苏锦上了楼进门,低头在她身后看一眼笔记本,如果已经出现了错误,她就会当即指出来,如果都做对了,她就会拍一拍苏好月的脑袋,坐在旁边桌上,拿出她自己的书开始学习。
    苏好月从小被夸脑子好使,因此小时候的成绩还不错,然而年级一高遇到了挫折,不知怎么回事就一泻千里了。苏锦被她的父母寄予深厚期望,只能在学业之余从教科书的第一页开始辅导她,一个词一个词,一个公式一个公式,一遍不会教第二遍,第二遍不会教第三遍,教到后来哪怕是条狗都能考出个及格分来,苏好月的成绩终于好看了不少。
    苏好月的父母请苏锦吃了一顿饭,苏锦暂停了无偿家教。
    暂停了的第四周,苏好月期中考试,成绩啪嚓一下滑到了倒数前十名。
    简直感觉是在使性子:你不管我是吧,我就让成绩死给你看。苏好月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巴不得苏锦离得远远的,让她跟上电视剧的进度。但不管怎么说,苏锦又来了。
    恰好那一年苏锦的父母被调去燕城,她一人在家准备高考,因此时不时地来她家蹭饭。那时候的苏好月并不知具体原由,只知道这位阎王一样的堂姐刚开始只是周末来,后来周三也来,周五也来,最后天天来,直接住在了她们家里。她苦不堪言,电视机彻底尘封,作业也不敢不做,成绩被迫始终悬挂在排名的上半部分。
    本以为这场孽缘将终结在苏锦高考,没想到并非如此,苏锦的大学就在与边滩相邻的沁水市,一共五年本科,毕业那年苏好月正好高三毕业。
    这一切像是伟大堂姐为不争气的妹妹做出的牺牲,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苏锦的父母皆为武器专家,她的本科选择了武器设计与工程,而沁水大学是整个基地唯一开设这个专业的大学。
    杜青园听完了整个故事,惊讶地张开了嘴:“这么说,苏锦是一个武器工程师?”
    苏好月点头,说:“她以前在一家武器公司工作,后来那所公司被官方收购了。”
    她疲惫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厉害?”
    杜青园问:“她是研究什么的?哦——这是不是机密?”
    苏好月说:“对,她从来不说。”
    杜青园问:“她说与你们公司有一个小合作,武器公司为什么和生物公司合作?”
    苏好月说:“不知道呢,她也没跟我说。”
    杜青园不再问了。
    苏好月的脑中仍被旧日回忆充斥着,大多数都由苏锦的期望、失望和愤怒组成,她似乎坚定地认为苏好月会在自己的调教下变得更好,以至于在苏好月被逼急了说出一些自暴自弃的话,会得到比平时更严重的教训。
    她又想起她的双眼来了,被那双目光注视时,会产生一种奇妙的、突然矮了半米一样的感觉。
    杜青园握住她的手,说:“别想了。”
    苏好月有些恍惚地看着她,说:“我怀疑她之所以至今没有放弃我,是因为沉没成本。”
    “就好像往下挖井挖了一百米,总觉得再挖一米就能挖到水了。”
    杜青园被她的比喻逗笑,说:“我不觉得她这么聪明,会在挖井这件事上这么笨。”
    苏好月说:“我不是说真的挖井!”
    杜青园:“我知道,我也不是在说挖井。”
    苏好月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说:“这个说不准的,有的人很聪明,可是在一些方面出乎意料的笨。”
    杜青园说:“但是如果没有她……”
    她没有继续说,但苏好月知道她的意思,如果当初没有苏锦,她绝对不会考上新城大学,也就没有现在的一切。在那种人生的可能性里,她会如何生活?
    也许会去学理发,或者托父母的关系在食堂当帮厨,或者去流水线,边滩没有轻工业,她会千里迢迢地找一个江边城市打工,到了年龄后顺从父母的意愿结婚……
    苏好月喃喃自语道:“到底要怎么和她道歉……”
    吃剩的餐盘被收走,杜青园喝茶,苏好月发呆,两个人暂时都没有走的意思。外面已经渐渐地黑下来,张着灯的小摊贩纷纷收拾起家伙什打包回家,后厨的帘子被掀开,李真珠走了出来。
    她的精神看起来比上次要好一些,还是穿着那双运动鞋,拿扫帚将屋子里扫了一遍之后,她噔噔噔上楼去,抱下来了一个书包,坐在椅子上将书包里的东西一一拖出来,全部都是初中的教科书,还有几个笔记本。
    苏好月看了一眼,问:“真珠要上学吗?”
    李真珠摇摇头说:“我年纪太大了,学校不收。”她摊开数学书,开始在笔记本上做题。
    兰明明也从后厨走出来,走过去劈手在她脊梁骨上拍了一掌,高声骂道:“要说多少遍,停直你的腰!”
    李真珠默默地把腰背挺起来。
    做了一会儿,像是遇到了难题,她咬了一会儿笔头,整个眉毛都纠缠在了一起。旁边玩手机的兰明明见状,伸手将本子拿过来:“我看看。”看了两秒又破口大骂,“这不是上一次遇到的那个题型?刚做完怎么又忘了!”
    本子哗一下拍在了她头上:“长不长记性!跟猪一样。”
    李真珠的短发在纸张带起的风中纷飞,她的语气平静而温顺:“我忘记了。”
    兰明明横眉冷对,一把抢过笔开始在本子上写。
    写了一会儿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嘴唇在笔头上一磕一磕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李真珠,说:“愣着干什么?先做其它的。”
    李真珠听话地摊开语文课本。
    兰明明写了一些东西,牙齿咯吱咯吱地咬笔头,突然眉头一松,哗嚓一下划了个大叉号,笔尖刷刷刷地又写了一大通,写着写着重新开始皱眉毛,张嘴又咬上了伤痕累累的笔头。
    苏好月在旁边看得好笑,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把笔记本取到了眼前。一分钟解开题目,把思路整理好给李真珠讲了一遍,大概是太久没有上学,李真珠的思维磕磕绊绊,半天反应不过来,苏好月换了一种方法讲,还是不懂,又换了一种方法,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兰明明自己不觉得自己尴尬,颐指气使道:“还不谢谢苏老师。”
    李真珠的神情跟个小孩似的,小声说:“谢谢。”
    苏好月摇摇头表示不客气,跟杜青园收拾起东西出了门,站在大街上回头一看,只有兰明这家店还亮着灯光。
    杜青园拉住她的手,说:“看来苏锦真的把你教得很好。”
    苏好月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什么啊。”
    杜青园没有解释,拉着她的手往停车的地方走:“走了,去我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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