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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克蕾莎的身体恢復得差不多了,切萨雷带她骑马出游。树林里很凉爽,两匹马脚步一致地在小径上轻快前行。
露克蕾莎不由得想起当年在佩札罗,她趁着斯福尔札摔断腿休养的时候,天天和保罗骑马出游的往事。
那真的是非常幸福的回忆,即使两人住在地狱里。
保罗是个有骨气有胆识的血性男儿,但他自知身分低微配不上她,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
她把自己从罗曼史和诗集里读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理论全部丢给他,什么「年轻的恋人註定要受苦」、「这样的爱情是不可能的」,他也照单全收。
那时她还非常年轻,根本不曾体验恋情破灭的痛苦。但是她已经做好准备,随时会跟保罗分开。
然而现在……
她现在的恋人,虽然身分比保罗高得多,却更加不可能。不,光是说出「我们不可能」这话,都显得可笑至极。
但是,不要说预先准备,她一刻也无法想像失去他的日子。
即使在流產之后,一直隐约感觉到两人的终点就在前方,她仍然不愿去想。
他们在树下休息,谈到她被撤职的事。
「父亲说我工作太劳累才会流產。才不是那样,我当总督明明当得正顺手。」
藉着和斯波莱托的交际花、青楼女子的利益交换,城内许多权贵的隐私都握在她手里,没人敢反抗这位外表柔弱的女总督。她本来可以在斯波莱托好好发挥一下,偏偏天不从人愿。
切萨雷心中很清楚,父亲不能革他的职,就拿妹妹开刀,实在太阴险了。
他轻抚着她的秀发。
「等你身体好了,要什么职位都行。」
她苦笑。只可惜她不能当那不勒斯摄政。
然后切萨雷告诉她,他在回程中的遭遇。
「我赶着回罗马急得要死,偏偏下大雨溪水暴涨,只好在旅馆先住一晚,结果居然还碰到两个傻子决斗。」
「为什么决斗?」
「一开始就是有个白痴多喝了两杯,开始胡说八道评论各家族的女人。提到费拉拉的伊莎贝拉?埃斯特,那傢伙就说,只有长得丑的女人才得靠多读书弥补。」
「埃斯特家的伊莎贝拉小姐向来是以才华闻名而非美貌,但这样讲也未免过分了点。」
「精彩的还在后面。在场有另一个人,恰好就叫做阿方索?埃斯特,伊莎贝拉的弟弟。」
「天哪!」露克蕾莎惊呼。
「可不是吗?埃斯特当然不能容忍别人公然侮辱他姐姐,所以就决斗啦。虽然我很欣赏他的荣誉心,费拉拉公爵的长子如果死在这种白痴手上也未免太不划算,幸好埃斯特剑术不错。」
「他赢了?」
「当然,我才懒得记输家的名字。决斗结束后,我请他喝一杯,他提到他父亲正在帮他和路易国王的姪女玛丽亚小姐谈婚事,但他自己比较想娶义大利新娘。我就劝他不用担心,那位玛丽亚小姐是绝色美人,只是脸色苍白了点。结果他更担心了。」
「玛丽亚小姐身体不好吗?」
就政治婚姻而言,新娘的外表并不重要,但是如果男方对新娘的健康有疑虑,婚事可能会生变。
「我根本没见过她。」切萨雷说得一派轻松。
「那你为什么……」
露克蕾莎顿时领悟。
「如果费拉拉跟法国关係太密切,你会很困扰吧?」
「任何人跟法国关係太密切,我都会很困扰。」
切萨雷的目标是统一义大利,一旦义大利其他城邦跟法国结盟,就等于在他的帝国路上摆一颗大石头。现在佛罗伦斯跟法国已经关係好得让人烦躁,要是再加一个费拉拉公国,他可受不了。
他随口几句话,如果真的可以让费拉拉和法国的联姻破裂当然是最好。就算婚事照旧,他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损失。
没成本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看来你还真不笨呢。」露克蕾莎只希望自己不会变成那个害他做蠢事的人。
切萨雷翻个白眼。这算什么称讚?
「谢谢你啊,虽然全世界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露克蕾莎做了个鬼脸。她不久前才听到有人严重质疑他的脑力哩。
切萨雷看到她的表情,马上补充说明:「每个父亲都会怀疑儿子是白痴。这是他们的天职。」
两人大笑了一阵,切萨雷又加了一句。
「说来虽然很奇怪,但我真怀念那段时光。」
「哪段时光?」
「他忙着搞别人老婆,没空找我麻烦的时候。」他摇头。「而且你不觉得他一天比一天离谱吗?居然说什么……」
「男人的定力。」露克蕾莎帮他接下去。
「我们应该把这句话刻在梵蒂冈的大门上。」切萨雷下了结论。
露克蕾莎又很没良心地笑了。
「你认了吧,以后一定会越来越累。」
「这也实在太惨了。一辈子辛苦爬上世界的顶端,结果到老唯一的娱乐只剩叼念儿子。」
「有什么办法,人总会变老啊。」
「早死就不会了。」
听到这句不吉利的话,她狠瞪他一眼,他耸肩以对。
回程的路上,忽然乌云密布,隐约传来雷声。
「糟了,骑快点!」
两人策马狂奔,眼看离家门只剩一步,倾盆大雨已经毫不客气地浇下来了。
露克蕾莎看到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报销,心疼不已,忍不住重重捶了切萨雷一拳。
「干嘛打我啊!」
「不打你打谁?」
切萨雷心想,说的也是。
两人全身湿透,像两个青少年嘻嘻哈哈衝进家里,侍女连忙送上毛毯,准备烧水。
这时鲁菲欧出现了,脸上的表情比屋外的天空还要阴沉。
「大人,抱歉破坏您的心情。有坏消息。」
切萨雷接过信件,只读了几行就破口大骂。
「该死的维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