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ece 6 谁想跟你当姊弟？

    以前，我算是很爱过生日的小女孩，因为爸爸总是会买礼物讨我开心，妈妈也会准备很多我爱吃的菜餚，还会亲自烤蛋糕。如今，我的生日没有了礼物，没有了妈妈的好手艺，迎接我生日的也不再是爸妈温暖的笑脸。从爸妈过世那天开始，生日便不再是生日，而是爸妈的忌日。
    站在爸妈的墓碑前，我的眼泪又不停哗哗地坠，爷爷握紧我的右手，我却感觉爷爷微微抽动的伟岸。
    然而爸妈过世第一年的日子，又是个让我痛恨的雨天。
    我讨厌雨天的这个毛病，是从爸妈过世那天开始养成的。每当下大雨，回忆的一切：医院、车祸、冰冷的爸妈，都会让我感到不舒服，整个人恐惊慌失措害怕恐惧。
    我曾看过心理医生，医师告诉我，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就像是有的人会讨厌松饼的形状，也有人讨厌钮扣。因为雨天让我有了不好的回忆，所以產生了一种厌恶感以及排斥，以至于碰到雨天，我都会身体不适，只不过不是狂风暴雨那种的话，便不会那么严重，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就是毛毛细雨，当雨势渐渐下得猛烈，让我听到雨重重拍打地面的声音，我的症状就会一一出现，严重时还必须靠药物控制。
    心病还需要心药医，我暂时没有找到，所以也只能吃医生开给我的成药，可是很奇怪，那天我就算已经把药吃了，一点成效的好转都没有。而「那一天」却是我生命中，难得一次喜欢上了雨天。
    雨已经持续下了一整天，就算到了晚上，看不见周围的景色，我仍能感觉到风猖狂地抖落了大树上的衣裳，雨滴重重打在地面的声音，让我即使戴上耳机听音乐也隔绝不了，更别提时不时跑来凑热闹的雷公。因此，让我的病症不要说好转了，还变得越来越严重！
    背靠着墙，我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头以供呼吸，却改善不了依然发抖的身体。
    我环抱住弓起的腿，将脸埋入膝盖。拜託雨快点停吧！
    冷不防地，我被一双手拥抱住了，很温暖，就像爸爸的怀抱一样，让我安心。
    我抬头，对上了一双闪耀得发亮的黑眸。
    他拿下我的耳机，「敲你房门都没人回应，我就自己进来了。」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道白色闪光从窗外亮起，下一秒我摀住耳朵，身体又缩回原来的姿势。
    「没事了，我在这里陪你，打雷没什么好怕的。」说完，他便将我又往他怀里拉近。
    也许是他的怀抱太让我觉得安稳，也许是他的安慰能够让我放心，像是一颗拉平我已崎嶇不平的情绪，也像安定心神、比专业医生开得要还得来有效的药锭。我竟然神智不清说了……
    「你会永远陪我吗？我讨厌雨天，我害怕雨天，你……会陪我吗？」
    当我想到只要雨天有他在的话，或许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有他在他的话，或许雨天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有他在，我想的就不再是医院给我的恐惧，而是会想到：在雨天，有那么一个让我安心的人，陪在我的身边，用他温暖厚实的拥抱，包覆住了我所有的不安，平息了身体恐慌的无声吶喊。
    「我会，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那一天，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那一年，十四岁的我，初恋了。
    我并不是因为那次下雨的关係才忽然喜欢上柏凡的。我对他的情感，是默默累积的好感，也许在九岁我被欺负、他替我挡下那颗石头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他，只是没有察觉而已。
    然而，更确定自己的心情，是因为长久以来的相处。
    我以为小孩子的承诺就只是说说罢了，但是，只要每当下大雨我感到惶恐不安的日子，季柏凡都会陪伴我，度过了那些曾令我难熬的时刻。
    只是，随着年纪慢慢长大，他的异性缘就越好，国中时期我就见过不少爱慕者送他的礼物、卡片，或是情人节巧克力的场面，更遑论上高中之后，脱离青涩矬样开始学着打扮自己的高中生。三天两头总是会有女孩子跟他告白。他靠的不是外貌优势，而是他很符合现在所说的具有暖男特质。所谓的暖男，是指带有亲切微笑、善体人意，并给人温暖、安心感觉的男性。
    我太大意了！我以为像他这种老实型的不太容易受到青睞，怎知道他的好个性替我引来了一大堆敌人！
    为了不让他被其他外来者把抢走，我下定决心要坦白自己的心意。十七岁，很适合开始一场初恋！
    然而，我一直都不晓得他对我的好是什么样的感情，直到被狠狠打击，我才恍然大悟。
    事件发生的时间点，很刚好选在我生理期最痛的那天。
    大概是体质的关係，生理期的前两天我都会痛不欲生，痛到很想骂脏话，痛到很不爽！一如往常，我又痛得必须跟护士阿姨借床躺着休息，就是这么巧，我听见了季柏凡告白的场面。
    我半梦半醒，听到有人在说话，努力地仔细一听，才发现男声是我最熟悉的，而女声有点嗲。
    「柏凡……你跟许逸芃学姊在交往吗？班上有好多女生都说你们是一对……」女声听起来有点闷。
    「谁跟你说的？」
    「就大家都在传啊，阿芳说常常看到你们一起回家……还说你们已经同居了。」
    「我跟她是姐弟，当然住在一起。」
    我对每个人介绍季柏凡，都是「季柏凡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亲姊弟，我也不曾当他是我的弟弟。谁会喜欢上自己的弟弟？当我知道自己喜欢他那天开始，我就没有把季柏凡当成弟弟看待。
    我从不知道他都是怎么跟别人介绍我，现在我知道了。
    「你们是姊弟？！可是姓氏不一样啊？」我听得出来她上一句的语气很雀跃。
    情绪有没有必要这么毫不掩饰？我不用看都知道那女生一定在偷笑！
    「虽然我们不是亲生的姊弟，但我仍当她是我亲姐姐。这种说「我们在交往」的谣言不能随便乱说，懂吗？好了，手给我，都破皮流血还问这种问题。」
    我悄悄地拉开一点点帘子，发现他们两人距离好近，女生景仰又爱慕的神情好炙热，就不知道季柏凡有没有被烫到。
    「柏凡，既然你没有跟学姊在一起，那我……」她欲言又止，停顿了几拍，「你可以跟我交往吗！」我想要不是季柏凡在帮她的手肘上药，很可能她整个人都要扑过去熊抱他了。
    季柏凡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看着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你回教室休息吧，我帮你跟体育老师说一声，我先回去上课了。」
    当他动作的瞬间，我的肚子忽地又再次抽痛起来，我抚着疼痛处，倒回床上，任由从眼眶落下的水滴渗透进枕头里。
    或许是碰上了生理期，让我的情绪控制系统整个大当机，我跟姊妹们吵架了，理由居然还是因季柏凡而起。中午正在吃便当，我们话题不晓得讲到哪，就讲到我跟季柏凡，小叶边咬鸡腿边说：「我看你跟小柏感情很好耶，乾脆再一起算了嘛。」
    我一听，食慾尽失，放下准备要把白米送进嘴里的筷子。
    姊妹们一直以为我跟季柏凡就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我没说他跟我还有一层家人关係。不说是因为对我而言这根本不重要。也不怪她们都自动常把我跟季柏凡想成是一对。
    若是以前听到小叶这样打比喻，我会笑嘻嘻地带过当作没事的玩笑话，甚至心里也会窃喜。撇开我对季柏凡有私心不说，若是旁人也觉得：他对我好，似乎是喜欢我。我真的会很开心。
    但，那也是以前的认为了。
    在季柏凡心里，我至始至终都只是姊姊，他会对我的好，答应我任何要求，包容我的臭脾气，全部都是因为家人的关係。我却白痴地以为他和我一样，我却自大的以为他是喜欢我！
    许逸芃，你真的超级不要脸！
    在保健室目睹的一切、压抑在我心里的种种情绪无处宣洩。于是，我便对姊妹们吼道：「就算你们是我的好朋友、好姊妹，也不可以这样，你们不是我、也不是小柏，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爱情！」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却无辜扫到我的颱风尾。
    其实我还更想说：「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他把我当姊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