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徐苑止不住地发颤,他站不稳,也站不住。良久。
徐福福把烟和打火机搁在上面,右手撑着玻璃台侧身慢吞吞地出去,没再看徐苑,“太冷了,我要去休息一会儿……”
他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缓慢地上楼,嘴上念着:“睡一觉,得睡一会儿……”
徐苑设想了很多种后果并制定了解决办法,然而,实行起来真的太难了。
看到徐福福变得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他什么话都吐不出口,大脑一片空白。
太难受了。
实在是,太难受了。
心脏像是被人用钝刀一刀一刀地割开,缓缓地,一阵一阵地生疼。
徐苑终于支撑不住,靠在收银台旁,手贴着冰凉的玻璃,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他想给何不言打电话,但他不能。
他只能不住地摩挲着手机,眼眶通红,眼睛始终蒙着一层水汽,擦了又腾起来,又擦又腾起水汽,没完没了。
失败了啊……
徐苑抹了下眼角,低垂着眼,浑身充满了挫败而无助的气息。
门外有顾客推门进来,看到面前的徐苑,她吓一跳,赶紧又退了出去。
没几秒,她却又徘徊着走过来,站在门口扶着门,面色迟疑地劝道:“年轻人你千万别想不开,日子还长着啊。”
徐苑没抬头,前额的刘海微微挡住眉眼。
那位顾客关上门走了。
门总算关紧了。
冷风没有再灌进来,那溜进来的风,却依旧盘旋在天灵盖上。
过了好久,他把店关了,也上楼,回到房间睁眼躺着。
中午都没人吃饭,客厅冷冷清清的。
何玲和何不言要晚上才能回来,屋里安静得像没有人存在。
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何不言发来消息,“还好吗?”
徐苑看到消息,像是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游荡许久终于抓住一块浮木,好久,他慢慢地打字,“不太好。”
何不言回得很快:“我马上回来。”
“你回来也没用。”徐苑回,“做重要决定前要先跟我说一声。”
何不言:“知道。”
徐苑沉默好久,慢腾腾地发消息:“不言,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良久,何不言只回了一个字:“嗯。”
晚上八点多,他们终于回来。
楼下客厅都一片黑暗,何玲按亮灯上楼,徐苑在房间里听到她的声音:“人呢?”
客厅也变得明亮,何玲走到卧室,“啪嗒”一声打开灯,看到徐福福躺在床上,愣了愣:“就睡觉了?”
何不言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寒冬气息,沉默着走进房间,看到徐苑坐在床头。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的眼神在半空中直直地交汇。
何不言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心脏骤然被提起,他反手锁上门,几步朝徐苑走去,坐在床边伸手抱住他。
徐苑感受到他的体温,好久没开口说话,嗓音变得沙哑:“不言,我爸估计对我特别失望,他一天没吃饭了……”
何不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问:“你吃了吗?”
徐苑没说话,低垂着眉眼,灯光打在他的眼睫处,投下一小片暗影。
何不言沉默一瞬,声音更低:“要出去吃饭吗?”
徐苑摇头,他不敢想现在徐福福会和何玲说什么,他也不敢走出这个房间。
何不言亲了亲他的耳边,说:“我去给你煮碗面,等会儿端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何玲的声音:“苑苑?”
徐苑立刻推开何不言,屏住呼吸,转眸直直地看着门口。
何不言调整了下表情,起身站在床边。
何玲敲了下门,边说:“你爸爸说你没吃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徐苑神情怔住。
何不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去打开门,说:“煮面吧,我也想吃一点。”
“没问你,苑苑呢?”何玲笑出声,“在你爷爷家没吃饱啊?”
“他也吃面。”何不言皱着眉,说:“他们家做的菜不好吃。”
“行。”何玲笑意更浓,“我给你们俩煮面去,正好卤了牛肉,等会儿就能吃了。”
何玲一走,何不言又关上门。
徐苑把脸埋在双臂间,内心五味杂陈。
“他没跟我妈说。”何不言低声说。
徐苑闷闷地应了一声。
何不言坐在床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说:“他很疼你。”话音一顿,接着说,“可能,没我们想得那么难。”
徐苑终于抬起头,眼圈更加红得厉害。
徐福福对他越好,他反而越难受。
“太难受了。”徐苑抬手挡着眼睛,微微仰着头,死命抑制住不断发酵涌出的情绪,“怎么这么难过啊。”
心口像是被戳了个大窟窿,寒风一阵阵穿过。
何不言心疼得厉害,轻轻抱住他。
徐苑埋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睛蹭着大衣柔软的布料,他闭着眼,低低地一声:“真他妈想哭……”
何不言声音明显比平常柔和许多,轻柔温和地低声哄着:“哭吧,有我在。”
第97章
徐苑还是没有哭。
他松开何不言的怀抱, 抬头问:“我眼睛很红吗?”
何不言看着他, 轻轻点头。
徐苑眼圈通红的,这样出去何玲肯定会问发生了什么, 他想了想, 声音闷闷的有点儿哑, “我就不出去了,你帮我把面端进来吧。”
何不言伸手, 食指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的眼角, 低了嗓音,问:“疼吗?”
徐苑说:“嗯, 被你擦疼了。”
何不言一怔, 随即放开手, “抱歉。”
徐苑看着他,突然笑出声。
何不言这次没皱眉,反而隐隐舒了口气,眉眼也染上浅淡的笑意, 问:“笑什么?”
徐苑笑着摇头, 说:“在爷爷家玩得怎么样?”
何不言说:“很无聊,想早点回来。”
然而何玲执意要带他去看望他们, 说他们老人家年纪大了身边没儿女也不容易,晚辈还是要尽尽孝心。
徐苑一直牵着他的手, 彼此体温相融, 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温声说:“一年就去这一两回, 忍忍就过去了。”
何不言沉眸看他,眉心微微蹙起:“怎么变成你安慰我了?”他一顿,很认真地说,“现在应该是我要安慰你。”
徐苑闻言扬了扬眉,身体往床头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行啊,你来。”
何不言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苑眉毛扬得更高,眼底满是玩味:“来啊。”
何不言抿紧唇角,黑眸清晰地映着徐苑的脸,他一言不发地靠近,微微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没深入碰了下就离开。
徐苑有些愣住了。
何不言耳朵有点儿红,垂着目光没跟他对视,低而缓地说:“我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只能亲你。”
话音落下,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徐苑,格外郑重认真地说,“徐苑,我也希望你每天都能很开心。”
何玲煮好面过来叫他们出来吃饭,何不言出去端面。
客厅就何玲一人,她问:“怎么就你出来了,苑苑呢?”
何不言淡声说:“他在学习,我给他端过去。”
何玲“哦”了声,把盛好的牛肉面递给他,叮嘱着:“小心烫。”
见何不言回来,徐苑问:“我爸呢,他在吃面吗?”
何不言摇头,说:“没看到他。”
徐苑动作一顿,随即抿了抿唇,神情凝重。
第二天早上,徐苑终于走出房间,睡了一觉,他眼睛已经不红了,只是昨晚睡得很不安稳,眼下有黑眼圈。
徐福福坐在饭桌旁吃早饭,捏着油条喝着粥,听到声响,他循声望去,朝徐苑笑了笑,说:“儿子,快点过来吃早饭。”
徐苑脚步顿住,定定地看着徐福福。
徐福福脸上挂着笑容,和平时一模一样,语气也不变,他扭头跟何玲聊天,“今天油条炸得很脆啊。”
何玲边添粥边说:“今天是老吴炸的,他媳妇回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