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坏了、坏了、坏了。天空是蓝色的、黑色的,却突然远去了。
她跌了一跤,费了好大劲才轻盈地站起身来。
妈妈 爸爸 奶奶
最后一幕,却也是最开始的一幕。出租车在她面前掉头,透过蒙着水雾的侧玻璃,她看见h高门口空无一人。
童年的回忆未曾止息,在言早还没有发觉时就已经腐烂、膨胀,形成了滑稽恐怖的巨人观,恶毒地等着爆炸的时刻。她站在充满沼气的房间中,然后一个火星出现了。小舟被浪打翻了。
她真正地抓到了她的手,再也不用改变了。
对不起。
可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还没搞清这个问题,言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上百个这样细小的令人心悸的回忆,几乎没有清醒地感受到的、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像穿过决了口的水闸,汹涌奔腾地冲进他的意识、他的血液,又汇合起来,径直涌向他的心。”
图书馆的窗户紧锁,却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风,撩动着书页,停下。是谁一直在暗处监视着她。
言早像看到毒药般将那本书扔在地上,奔向当年她洗去泪痕的卫生间。
早在陷入回忆时,外面就已经晨光熹微,而现在,惨白的太阳肉眼可见地飞速变大。
在她于镜子中找到自己的时候,日出也终于进行到末尾。
冰冷的光通由窄窗打进洗手池边,言早清晰地看见了镜子中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
她伸出手,想要擦干净镜子,却发现被擦过的地方越来越脏。
赤色蜿蜒而下,凡是她手指所触,俱是团团黑红色。
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光芒将她吞没。
第34章
言早回到了教室。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被一双隐形的大手推着走,直到刚才,她看见镜子里的世界,才发现不是。
不是的。其实不,先别想这个了 言早刻意打断自己的思绪。
她在心里数了数,现在是第六次循环的第二天。
这次她不是孤身一个,旁边还有趴在桌上紧闭双眼的于泽辉,他皱起眉头,豆大的汗珠不住流下。
他面上糟糕的神色告诉了言早他在做噩梦。
言早迟疑着要不要推醒他。
他们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了,现在把他叫醒似乎就成了另一种层面上的残忍。
好在于泽辉像预知到了什么,不用言早选择,就自己扶着头坐直身体,醒了过来。
于泽辉起初呆呆愣愣得,让言早想起某次循环失踪的何美娜,但在他的脸看见言早的瞬间突然变得又青又白。
他的目光躲躲闪闪、游移不定,这些迟疑不久就变成了痛苦万分,“我感觉我在一个好冷的地方,来到这里之后,我其实一直在做梦,梦里我们六个人躺在黑暗里,永远也找不到边。”
“可是,怎么会是六个人?少了谁?”他眉头紧锁,“我总觉得很多地方不对,从一开始就 ”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就痛苦地捂住头,牙齿咯咯作响。
“好冷。”
言早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脱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披在他身上。
它的热度却只是杯水车薪。
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言早觉得好像触摸到了一块冰。
黑板旁的挂表指向十点零五分,言早披在于泽辉肩膀的外套随之滑落。
于泽辉的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嗬、嗬”两声,接着就仿佛被冻僵般直挺挺地跌下椅子。
属于人类的躯体霎时间不见了。
言早看见,他的五官回缩,全身变得光滑,已然成了一只黑色怪物。
她退后两步,正好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窗外,也变成黑色的了。
言早挪到门口,打开开关,但灯管却呲呲作响。
闪烁数次后,“嘭”的一声,灯泡炸开,教室重归黑暗。
跟着变黑的窗外,教室中飞速堆积起灰土。
被遗留在教室中央的于泽辉不断扭动,从面部不知道哪里的器官发出嘶哑的叫声。
很快,一个变成了两个,还在不断增殖。
它们像是没有骨头的团团烂肉,挤满了教室中的地面,无尽的叫声和在一起,竟然组成了属于人类的尖叫和窃窃私语。
黑色怪物们窸窸窣窣地在地上蠕动,却让言早觉得它们在刻意模仿些什么。
跟着“砰”的一声,言早知道它们在模仿什么了。
一个蓝白色的影子,从窗外飞速掠过,直直坠到地上。
红色的血渗进破旧的地砖,好像地下有一张贪婪的口将它大口饮尽。
黑色怪物尖啸起来。
言早眼含戒备,后退着离开,狠狠甩上教室的门。
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冲出教学楼的瞬间,言早与那个影子擦身而过。
“他”头朝下,跌碎在言早面前,最小的距离近乎只有几毫厘。在两双眼睛对视的瞬间,时间也仿佛凝固。
舞动的发丝拂过言早的脸颊,现在,她看见了那张一直模糊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洁白的、迷惘的、天真的、绝望的
也是,如言早所料的。
在悲伤和痛苦还没有被命名的年月,她却好像已经尝遍苦涩。
承载记忆的玻璃容器碎成片片,又被人粘起,而顺着伤痕的脉络,言早终于看清了。于是所有片段中的朦胧都变得刻骨,那些虚化的身影被一一对上。
言早惊恐万状,随着空荡的胸腔涌起一股酸意,无数黑色怪物陡然出现。
一定要离开这里!
言早心里只剩下这一个选项。
她身边似乎不再有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又仿佛充满了重复的a教学楼。
重物落地的声音尾随着她,不断有血肉之花涌下来,一次次重复八年前的那个瞬间。尸体堆积在教学楼门口,毫无仁慈。
而黑色怪物铺天盖地,占据了这方世界的每个角落,也阻挡了她前面的路。
令她毛骨悚然的是,无数圆润平滑的面上被撕开了一个微笑着的口子,千万道人声汇聚一齐,震耳欲聋。
“来找我。”
“想起我。”
她闭上眼睛,喊道:“滚开!”
如摩西分开红海般,黑色怪物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言早顺着道路向前跑,却在片刻后就撞到了透明的屏障,伸手触摸,只能感到一层稍亮的薄膜。
停下后,手腕上冰冷的触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她拉下袖子,看见那只在只在八年后出现过的腕表。
表面碎裂,指针无法转动,它被永恒地定格在2012年的十点零五分。
惨白的指尖拂过颊侧,言早看见晕开的血红。
回过身,黑色怪物静静伫立。它们好像在低泣,发出呜呜的哀音。
不知从哪个开始,言早听见了嘶哑的笨拙的一串发音:
“ma ma 妈妈 ”
像是一群孩子在索求母亲的爱。
她再也无法回头了,她再也没有退路了。
言早想起柏严的话,“在你想要结束的时候。”
别再骗我了,她重重吸了口气。
回望这个残破的学校,每一寸地面都已经像是泥沼。黏腻腻的黑色怪物感染了这里,却像阳光下的蜂蜜,逐渐融化。
“结束吧。我说,结束吧。”
瞬间,万籁俱寂,连不断落下的尸体也被定格在空中。
一扇黑色的门,出现在言早的眼前。
毫不犹豫地,她走进去。
第35章
柔软的阳光照射在女孩的脸上,她眉头微蹙,躺在淡蓝色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