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外面现在一团乱,公司僵着,活动违约金都得走她私账扣,但这都不算大事,最重要的是解约。庄倾月让苏熙把一直跟着自己的团队约到家里来协商,她已经静下心来思虑过了所有可能性,直言不讳道:“你们都是从我进海纳开始就带我的人。姗姐,我现在要问你一句话,你跟不跟我走。”
在无人知晓的背后,顾姗承担了最大的压力,她也用这段时间仔细斟酌了,庄倾月是她拼尽全力带出来的,一旦独立出去,想接手这个成熟品的人大把,前人栽的树不甘心给后人乘凉。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姗开了口:“我跟你走。”
苏熙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好。姗姐,你的违约金我们会承担。”
“琪琪呢?”庄倾月还没来得及看过去,琪琪就立马举手:“庄老师,我得跟着你。我违约金很少,就三万,你给我的年终奖我没花,我能自己付。”
“放心。跟我们走的人,违约金我都会解决。”苏熙拿出律师起草的方案,简明扼要转述了官司的方案。
“总的来说,胜算不大,耗时也长。官司结束前,你会被方方面面约束,相当于要一直停工。想好了吗?这步棋,没人敢预测走向。”
庄倾月支着头神色凝肃思考着,半响后才出声:“就这么办吧。分约的商务继续跑,工作室的筹备可以开展了。”
“还有。”庄倾月叮嘱道:“明达会成为我工作室的合伙人,拿这个噱头去拉商务吧。既然现在不能拍戏,就先把商务拉满。”
开完会后,人都陆续走光了,苏熙留下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庄倾月猜到她在想什么,率先否决了她的念头:“别告诉林栩舟,他没义务好端端的被扯进我的烂摊子里。”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苏熙无奈道:“可你们很快就要见面了,《契约之说》要抬了。”
庄倾月收拾文件的手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动作,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扶着不利索的腿脚缓缓离开了。
她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久到天色暗了好几个度都不自知。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反复摩挲着衣领下的那枚戒指。
她从来没有自卑过,但这一刻她站在低谷的深渊里,拼命伸手想抓住那束光,却发现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现在的她,是没资格拥有他了。只要站在一样的高度,才有底气和他打声招呼,说句好久不见。
【明天我拍毕业照,过来找我,别给我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
齐染一条消息打破了她的思绪,庄倾月捏着手机出神了好久,才默默锁掉了屏幕。
第二天一大早,庄倾月独自一人站在梧桐树下,安静地吹着风,看着人头攒动的毕业生们。
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学士服,怀抱鲜花,顶着烈阳留下青春的最后一抹笑颜。
恍然间,她看到了那个让心脏发酸的修长身影,林栩舟徐徐走进操场,夏风将他额间碎发吹得飞扬,衬衫领上是一截白得过分的颈脖,他伸手和齐染拥抱,腕骨上还戴着那只熟悉的黑手雷。
哪怕相隔遥远,庄倾月都能感知到他的出现就是一种无形的震撼。
她攥紧了搭在肘下的手,掌心的汗将柔脆的雪纺都濡湿了。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虚化了,她定定地看着他,心如擂鼓。
灵魂叫嚣着要冲出牢笼飞向他,可脚下却生了钉。她始终都没有勇气上前,见到了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被重重误会凿出了万水千山,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化解的。何况,她此刻都已经自身难保了,没了那些光环,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是没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的。
庄倾月凝固了许久,偷偷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悄然离开了。
“一会儿别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事跟你说。”齐染偏看向神色冷淡的林栩舟,怕他不同意,安抚了一句:“放心吧,不是带你去见圆圆。”
林栩舟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远方,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喃喃自语道:“我倒希望你能让我见到人。”
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样子,齐染默叹了一口气。
待学校的事情忙完后,齐染驱车带着他去了一个小区。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林栩舟心底的狐疑一瞬间转为错愕。他愣怔地看着被灯光照亮的客厅,视线钉在墙上悬挂的一副照片上,那是他和庄倾月在学校第一次合作汇演时琪琪按错快门拍下的合照,过度曝光下的他们,同时抬手挡脸,却格外的有故事感,像是隐晦地相爱了好几个世纪的爱人。
他的脑子飞速旋转中,呼吸都难以抑制地发抖。还不等齐染开口,他冲进屋里闯入房门,卧室放着和他家里一样的床具,床头立着他们私底下偷偷拍的合照,还有宠物用品,都是双份的,他一眼就认出哪个是糖饼的哪个是迪迦的。
林栩舟疯了似的一个个推着房门,就好像在找什么,越来越着急,动作也越来越暴躁。
“你们来了?”苏熙的声音如同救命稻草也如同引火器般,点燃了林栩舟无尽坍塌的心绪。
他转过身时眼眶都是红的,身子不受控地微抖。
苏熙环顾着客厅,坦白道:“这是庄倾月背着你弄的房子,赠予协议在我这。但我想,现在你也不愿意接受了。”
林栩舟闭了闭眼,把翻涌的热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不知道我来见你。”苏熙点了点一侧沙发,“她还别扭着,跟自己别扭,也跟你别扭,很多话说不出口。但我不要脸,我能说得出口。坐吧,信息量很大,我怕你听了以后消化不了当场晕过去。”
齐染拉他坐了下来,苏熙缓缓说道:“先说说她的身世,你都知道多少?”
林栩舟咽了口空气,脑子乱到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我知道她妈妈是代孕生的她,还弃养过她,四年。”
“嗯。”看他神情恍惚,苏熙接过了话:“那我就把故事补充完整。”
“她妈妈叫庄欣,明达创投的ceo。庄总年轻的时候去美国上学,和一个华裔美籍混血谈恋爱,那人叫沉明伦,他们一时冲动就做了代孕。”
“弃养的事你都知道。她在齐染家长到四岁,庄总才回国履行抚养职责。后来她被星探挖掘出道,十四岁的时候息影去了美国。因为消失了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的沉明伦找上门,想见她。”
“沉明伦之前是个小有名气的胸外科医生,他出了车祸伤到了手以后就再也没法执刀。从高处跌落的天才是不能接受自己陨落的,沉明伦得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并且还因为车祸丧失了生育能力,所以才想到了唯一的女儿。可笑吧?风光的时候连面都不露,凄惨的时候想到女儿了。”
看林栩舟脸色一点点地泛白,苏熙收敛了些口吻,继续说道:“庄总带着她去美国帮助沉明伦治病,一开始他们相处的还算和睦。直到有次庄总出差去芝加哥,把她放在沉明伦家过周末。沉明伦躁郁症严重到有双重人格,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触发了他犯病的开关,那天他拿着枪当着庄倾月的面打伤了他的同性爱人。”
“什么?”林栩舟听到这里脸色煞白,瞳孔都在地震。
苏熙冷笑道:“这还不算完。起初沉明伦为了讨她欢心,给她买了只丁香色边牧当见面礼。那只狗看到沉明伦发疯,护主挡在庄倾月面前,被他一枪毙命。”
林栩舟大惊失色,联想到她拍雨戏那晚失常的表现,殊不知背后是这段骇人听闻的经历,他整个人都在发凉。
“不仅如此,他把庄倾月扔到泳池里,按住她的头想淹死她。庄倾月从小就很依赖保姆,她和阿姨的感情比庄总深厚多了。保姆挺身而出推开沉明伦把她救了出来,那个疯子还把保姆给打残废了。”
所以她才会怕水,才会应激反应那么大。一切的不寻常都得到了合理解释,因为她那个暴戾的父亲。
林栩舟捂住眼眶,艰难地吸着气。
“这件事发生后,庄总就把沉明伦送进了监狱。带着庄倾月在美国进行心理治疗,她内心收到了极大的创伤,到现在还残留一些禁忌事项。糖饼是两年前,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她真的很喜欢狗狗,也是真的怕再度养宠,我想治好她内心的恐惧,才鼓励她重新养宠的。她对那条毯子很依赖,也是因为她当时被救出来后,保姆用毯子裹着她,浑身是血的跑出家门呼救。”
说完曾经后,就是近期的误会。苏熙喘了口气,说道:“她没有委身于秦洋。我已经查清楚了,之前每次的偷拍,都是秦洋勾结狗仔蓄意生出的事端。庄总已经找到沉明伦了,他交代那天是秦洋把他带上游艇的,说能让他见到庄倾月。不管他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庄倾月怕他怕得要死,怎么可能不应激?那晚她跳海了,秦洋把她救起来送去了医院。就是这么巧,英雄救美。”
林栩舟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咬牙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她跳海了?”
“没错。”苏熙无奈道:“秦洋本来打算非法囚禁她,然后进行pua。是我和庄总把她给弄出来的,那几天她状态很差,不敢和你坦白,就是因为她神经质地怀疑自己有精神病遗传史。关于沉明伦,她更是难以启齿。”
说完事情的始末后,苏熙站起身,郑重地告诉他庄倾月现在的处境:“海纳在逼她向秦洋低头,她准备解约自立门户了。这是场漫长的拉锯战,她很痛苦很煎熬,觉得自己啥也不是,没资格和你说什么。如果是因为这些傻逼的误会你们俩闹成这样,我觉得不值,所以不请自来找你说个明白。我不管你会做什么决定,但我想告诉你三个事实。第一,庄倾月每年都会做评估鉴定,她没有精神类疾病。 第二,她以后的路是未知的,可能会很艰难,也可能就此没落,你如果想和她继续,要想清楚,你们都禁不起折腾。第三,她很爱你,从没变过。”
看到林栩舟捂住脸的指缝都在颤抖,苏熙打眼又瞧了一圈客厅,“她爱你的证据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