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不娇,败不馁 第80节
小姑娘虽然不识字,但认得通话的界面,也记得阳霁的电话号码。一个电话拨过去,响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再拨过去。反反复复的“嘟嘟”忙音,也撩拨着施妤的心神,她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加快了车速。施妤对去阳霁家的路很熟悉,然而以往来回的每一趟,都从没有让她觉得如此漫长过。
车速一路飙升,直至减速停稳。
知遥提前解开了安全带,在施妤帮她打开车门后,她扶住施妤的手跳下了车。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没再分开,彼此都有些暖不热的冰冷凉意。便这么牵着,她们快步朝阳霁家的方向走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远处已经围上了几圈的好事群众。
也在那么一瞬间。
似乎是有所感应般,施妤抬起了头。
一个黑影从天而落。
施妤下意识地捂住了知遥的眼睛,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但她的手在发抖。围观的人群立刻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慌乱声,把知遥不安喊她的声音都掩盖住了。
楼上有人在朝下望。
这次施妤看清楚了,她只恨自己看得太清楚,死死盯着那人,直到那人消失在窗口,她几乎都没有呼吸过,她的牙齿在发颤,如果不是知遥扒开了她的手,令她回了回神,她甚至不知要站到何时。周围的一切杂乱和喧嚣都和她无关,又仿佛那堕楼的人是她,把她一直以来的理智,感情,统统摔了个粉身碎骨。
有人维护着现场秩序,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那人也赶到了楼下,他朝纷闹成一团的人群扫过一眼,似乎转身要走。
施妤大声喊:“林奢译,你给我站住!”
那人的身形一顿,他没穿外套,在初春夜里的寒风中,身上的薄衫被吹得挤成了窄薄的一片,她竟没有发觉他已经消瘦至此。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他望过来的眼神也十分冷淡。病态苍白的脸色,麻木的神情,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眸中燃烧的执念,施妤绝不想承认,一如当年绝对疯狂,也绝对理智的祝沁澜。
施妤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
冬天其实还在,地冻天寒的大雪把她彻底地深埋了起来。
林奢译便这么一直望着施妤。
他面无表情地,在突然响起的警车鸣笛声中,他别开了双眼,望向某处,选择了束手被捕。
第76章 (一更)
知遥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 喊了声“姨姨”。
施妤尤像是没有听见般,仍在顿愣的出神。手机被她攥在手里,除了响铃, 也在持续不断的震动,但她始终一无所觉。直到知遥挣扎地要从她怀里爬起来,施妤这才回过了神, 发抖地,重新把她抱进了怀中。
“怎么了?”
知遥小声说:“有电话。”
来电的震动停止后, 在屏幕上留下了一道鲜红色的未接提醒。看着备注为“施爸”的号码,施妤逃避地不想面对, 然而很快, 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施爸许是提前看过了电气预报, 说:“我这边天气很差, 暴雨可能会持续到明天傍晚, 不知道会不会对你的航班有影响。”
航班……?
施妤一惊, 她飞a国的航班是今天!
她立刻看了眼时间,索性现在赶去机场还来得及。但——施妤的视线一飘, 又看向一直紧闭的手术室, 在医院长廊的惨白灯光下,那点提示正在手术的红灯愈发显得刺眼……阳霁突然坠楼,正在手术室里抢救,生死未卜;知遥年纪太小,根本没办法照顾自己,如何能让她做到安心离开?
“我……”
一股茫然慑住了施妤的心。
突如其来的沉默,也让施爸察觉到了异样, 他追问:“你现在到机场了吗?”
“……没有。”施妤艰难地说。
“小妤!”施爸的声音霎时间冷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林——”
“是我的朋友出了点意外, ”施妤隐瞒地说,她不想自己的声音夹带上哽咽,努力平复着呼吸,“我有点脱不开身,可能得晚些时候再过去了。”
“真的?”
还是沉默。
施爸的心中有了定论:“果然是因为林奢译。”
施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亲眼目睹了阳霁坠楼,她在案发现场看见了林奢译,然后呢,她不敢再想了,她不敢去想凶手是不是林奢译,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选择和林奢译在一起,而害惨了阳霁!
“那天我劝你趁早离开他,你说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
“现在,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施妤哑然,无助地抱紧了怀里的知遥,她想要抓住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小姑娘不知所措,也唯有紧紧回抱住她,给她一点支撑的力气,“爸,我……你再给我点时间。”
*
手术室的红灯亮足了一整夜,施妤盯着看久了,再望向窗外时,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楚天边那一轮刚升起的红日真的是太阳,还是她视网膜里残留的影像。
小姑娘缩在她怀里,裹着两层外套,时醒,时而睡了。
天亮后,医院往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施妤怕吵到她,便把她抱回了病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知遥睡得蜷缩,只有小小一团。
施妤不放心留她一人,守坐在床旁,很快又陷入了顿愣的出神状态。
她惴惴不安,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强迫地让自己去想。她想见林奢译一面,当面问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警察说他需要配合调查,留下的咨询电话一遍一遍地拨过去,得到的也全都是拒绝的回复。
手机里尽是断掉的忙音。
她的人生好像也突然被中断了。
她错过了那一班发往a国的飞机,却又像是被席卷到了高空中,滞留,转而一直坠,一直落。不真实感、失重感把她的思绪搅得如破碎的絮状云,一阵风就把她吹散了个彻底。
“叩叩。”
有人敲门。
施妤看到了一抹从门窗外漏进来的暗蓝色,立即站了起来。因顾及着知遥,她快走几步,掩上门,却再也多走不了一步了,直接问道:“阳霁的事有消息了吗?”
来人是名女性警员,她扎高了长发,配合着一身扣腰警服,显得精明而干练。
施妤隐约觉得她有些眼熟。
当女警自我介绍完姓名后,她也想起来了,竟然是阎燕!
施妤的心蓦地一沉。
有一瞬间,她几近耳鸣了,一条紧绷的蜂鸣线从左耳穿进去,直贯右耳,令她听不清除此以外的任何声音了。她看见阎燕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你不用紧张。”
但阎燕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毫无避讳地提起了祝沁澜。她解释说,因着林奢译和祝沁澜的关系,她被上头借调来协助调查此次的案件。
施妤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阎燕示意施妤,可以找个地方,坐下聊。
施妤摇了摇头。
于是阎燕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些,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一本笔记本,翻找到某一页,公事公办地开始询问道:“最近你一直都和林奢译在一起吗?”
“……!”
施妤生硬地问:“不问有关阳霁的事吗?”
阎燕盯着她,不解释。
施妤只好低声回答道:“我们一直在一起。”
“最近有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
“你可以多想想。”
施妤站稳了身体,这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他从幼儿园离职后,确实颓丧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他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什么工作?”
“在朋友介绍的一家甜品店里,做甜点师。”
阎燕的手指点住本子中的某一行,驳斥道:“不对。”她一字一句地念:“根据甜品店老板的供词,林奢译经由陈素昕的介绍,去到他店里学习甜品制作。教学不收取学费,作为回报,林奢译需要帮忙照看他店里的生意,并非是雇佣的工作关系。”
林奢译会对她说谎吗?
施妤下意识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老板确实说,有想把林奢译留下来做员工,但被他拒绝了。”阎燕一边说,审视般的目光投向施妤,“而且就在几天前,林奢译因为某些原因,已经提前结束了此次学习,再也没去过甜品店了。”
但昨天林奢译还跟她发消息,说老板临时有事找他,他需要出门一趟……如果阎燕说的是真的,那林奢译说得便是假的……?阎燕身为警察,没有骗她的必要,那就是林奢译说谎了……?
林奢译说谎了。
原来林奢译对她说谎了啊……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犹如被打开了的魔盒,那些一直以来被忽视的细枝末节,不愿去多想的事情,都有了更多值得怀疑的解释。即使施妤不停地安慰自己,林奢译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应该相信他。但在不得不与阎燕对视的时候,她眼睛里已然夹杂了忐忑。
阎燕对这种眼神过于熟悉,也过于无动于衷,话题还在继续:“你原本是计划在今天离开,去哪里?”
施妤如实回答了。
“你要出国进修的事,有提前跟林奢译商量过吗?”
施妤不自在地说:“……这是我和他的私事吧。”
阎燕毫不留情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在得知这消息后,他有没有挽留过你。”
施妤闭了下眼。
她似乎猜到了阎燕想说什么,她希望阎燕不要再说下去了!
透过门窗,阎燕朝病房内看了一眼。
她仿佛听见了施妤无声的恳求般,如施妤所愿,竟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里面是阳霁家的小孩吗?是叫李知遥吧。”空荡荡的房间里,唯在床上有一小团隆起,安静地睡着。
“你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