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季 第98节
他被逗得,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忽然这么认真地监督起了他。所以周末那两日里,应晨书被迫一日三餐都按时按点吃了药,周一上班,她也在饭点发了消息提醒他吃药。
还说要是骗她,她就不理他了。
应晨书那一阵被迫的,确实老实吃了一段时间的药。
但是可能他拖太久了,即使这么老老实实的一日三餐不漏,可他没觉得有什么好转,该咳还是咳,胸口还是很不舒服。
…
往年过年君熹虽没回高雨,但都随应晨书回览市了,和其他几个节日一样,他们在明顺公馆里总能很美好地过完属于自己的节日。
这个年,君熹没有回去,上次中秋没回去是因为学校校庆,有借口,这次君熹没借口了,只能随意说了一句天气太冷了,她懒得跑。
应晨书虽然意外于她不打算和他回去过年,但是他似乎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回去。
“就在明顺公馆待着,抽空我可以带你去玩,熹熹,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安静了。”
“不会,练练会来,家里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住,没事,不安静。”
君熹和他说:“你有需要应酬就多待几天,没事,不用马上回来。”
应晨书深深看了看她,她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脸色。
应晨书:“不会被我家人知道,遇见的,其他人,也不会,熹熹。”
“算了,”她浅笑,“应先生自己回去吧,我不想惹没必要的麻烦。”
“是不是这个年后,你就要工作去了?”
君熹没有回答,如同他上次没有回答他是否婚后要在北市住的问题,她也没有回答他这个离开的问题。
但是他也自然也看懂了。
“熹熹。”
“早晚而已。”君熹冲他浅笑,“本来还想趁着过年走,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没必要,我等你回来。”
应晨书眸光一下深了去,好像一滴墨滚入茫茫大海,化开在更深更黑的水中。
“你要等我回来,不可以先走。”最后,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能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
“嗯。”君熹应了。
如果要不辞而别,她就不等到过年了,最终还是想和他把最后一个年过了,而且她能想象到,他要是回来看不到她,会疯的。
应晨书把原本定于腊月二十五的机票一推推到除夕当天,从那日起离开了五天,初五他便如当年两人第一年在一起时一样,回来了。
君熹找的律所在林州,和北市只隔着两个城市。
这两年在这边添置的东西太多了,基本收拾不完,所以她干脆也没收拾,这院子应晨书也不会当婚房,他把院子送给她了,所以她就把东西全都放着……
她初七离开,因为只是两个城市的距离,不需要飞机,所以是杨叔准备送她的。
那天北市下雪了,半夜下到早上,清早卧室门口积雪已经到脚踝以上了。
君熹早起,或者说她一晚上没睡,所以早早起床后在后院找了块地堆雪人。一会儿要来扫雪的阿姨看到她在堆雪人,就笑一笑,走了。
应晨书昨夜也没睡,小姑娘一晚上时不时动一下,搂着他的腰抱了会儿又不知道想什么,松开了,自己睡,一会儿又似乎控制不住往他怀里钻,如此反反复复,他心里就好像风雪起起伏伏……
等她起床二十分钟后,他假装自己也醒了,起来洗漱了下后拿着外套出去。
小姑娘的雪人已经初具模型,他过去把大衣给她披上。
“休息会儿,手冷。”
“没事,不冷。”
应晨书屈膝半跪下去,把她戴了手套还是冻红的手拿起来捂在掌心。
君熹眨眨眼,冲他笑了笑:“没事。”
应晨书就那么捂着,直到把她冰凉到发僵的两只小手捂回来了,才给她继续玩。
君熹确实又舒服了些,没再觉得手指尖发痛,但是她觉得被捂过的手,没有刚刚抗冻了,不一会儿而已她又疼得不行。
好在雪人也差不多了。
应晨书这次将她的手藏到胸口热着,把她的整个人都抱到怀里,双手圈着她跪在雪地里的小身子,紧紧抱着。
君熹眼眶蓦地发红,但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笑说:“我拿个手机来拍照,应先生。”
“我身上有。”
君熹就去他身上摸手机,拿到了,熟门熟路的输入密码,是她的生日,0130。
解锁后打开摄像头,对着可爱的半大雪人拍了几个角度的照片,完了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她和他:“合照,新年合照~”
应晨书看了眼镜头,又阖下眸看半个身子藏在他怀里的她。
君熹按下拍摄键时拍到的正好是他阖眸看她的画面,虽然没有看到镜头,但是她犹豫了两秒,也接受了,她喜欢应晨书看她。
他这样的人,本该目空一切的,但是他眼里总有她,她的荣幸。
君熹起来,拉着他去吃早餐。
阿姨只知道她要去工作了,一边上早餐一边和她说以后三餐也要定时吃,想做什么菜不会就打电话问她,不要老是吃外卖,也不要在外面吃不卫生的,周末有空回来的话,她给做好吃的给她补补。
君熹一直笑着,也没说她以后不会回来了。
应晨书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陪着她吃了早饭,临到快吃完时,才忽然说了句:“律所很忙,你自己没时间做饭。要不把阿姨带去给你做饭。”
“我赚的那仨瓜俩枣,我还请得起阿姨。”她哼笑,“算了算了。”
应晨书欲言又止,想说的话 她其实知道的,她不差钱,她想要享受什么样的生活她都可以,但是小姑娘不愿意,她要回归平常的,正常的,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了。
饭后君熹去后院拿行李。
其实是司机来帮她拎行李箱的,应晨书当时站在客厅看着她的行李箱,在出神。
君熹也没去问他看什么,想什么,直到要走时,她从他身边穿过,应晨书还没动,她犹豫了犹豫,才转过身歪头看他,“应先生,你不送送我吗?”
应晨书低头,和她发红的眼眶对视上。
他走到门口把门阖上,回来把她按在怀里,深深按着,低头,薄唇碰了碰她的耳垂,滚热的话在嘶哑的嗓音里飘出来,带着些病态的轻颤:
“对不起,熹熹。”
君熹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他肩头,想说没有,他没有对不起她一分,从那年在别墅里被她哭着求他在一起,他答应了开始,就没有对不起过她,2011年1月31日,到2015年2月25日,整整四年了,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想必早就结婚了,现在生活也安定,很好,无忧无虑的。
她想说没有对不起的,但是这一刻,却说不出口,心头的刺疼让她怎么也说不出这句明明很真诚的话,反倒差点说,她很舍不得他……
“你好好生活,应先生。”
说完,君熹就缓缓起身,手捂住眼睛,胡乱地擦了擦,而后在男人炙热的目光下,转身往前走,拉开门,出去了。
应晨书随之走了出去,慢她一步在她身后跟着。
到了门口,目送她上了车,阖上车门。
隔着车窗对视了须臾,她升上了车玻璃。
彼此都看不见彼此了。
正月初七的雪花又簌簌从谢安街上空飘落,正如两人在一起那天,看似浪漫……实际那天,呵气成冰,挺冷的。
直到车子离开了谢安街胡同口,很久很久了,长街除了寥寥雪花飘落,再无人烟,应晨书才徐徐低下头,转身回去。
他去了书房,没到房间去,里面还满满当当都是小姑娘的东西。
但是,书房的书桌上有封信,是他没见过的。
应晨书先是愣了愣,随即伸出僵硬的手去拿起来,展开。
君熹的字,应晨书从初见开始就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才华横溢。
开头是,应先生。
就说明,这是她给他的。
——应先生,时间好快,但要慢慢回忆的话,这四年足够一辈子回忆了。
…
简单朴拙的一句话,就让应晨书心脏好像被什么击中,刺疼如潮水蔓延。
回忆一辈子……
她是真的,不打算结婚了。
…
——我不知道你后悔那天答应我没有,我是有些后悔的,当年我不知道我要什么,可能事到如今我也不知我具体这辈子想要什么,是皓月星光全为我所有,一辈子自在潇洒,惬意无忧,还是要你……
但是你可以不需要,诚然我也不妄自菲薄,我也知道,这些年应晨书和我在一起,他还是挺开心,挺惬意的,但是你们这些人,也不差这点开心,这点惬意,不差君熹……
但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世界上最让人惆怅的便是真的没有后悔药,我也没必要清高地说不该拉你下深渊。
你好好生活,应先生,好好吃药,虽然我发现你好像吃药也不是很舒服,那就住院,好好养身体,回到10年我们见面的那个状态。
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君熹,愧疚万分,你的人生本不需要我,也诚如我的人生本不会有你,我也可以不需要你了,我不是当年那个冒进打人闹到需要你去捞我的小女孩儿了,我二十七岁了,是大人了,也只是你把我当小孩儿而已。
你好好吃药,好好生活,这悠长漫漫的一生不是只有感情,你要好好享受你这几年给自己拼搏出来的磅礴旭日,这些年我很心疼我的应先生,所以你不该这么放弃自己的生活放弃自己的人生。
我不想要你离开你的世界,向我奔来,不需要,不喜欢,明月只适合高悬于空,不该为茫茫人海中的谁起落,我很渺小,我慕强,我只喜欢一生志得意满,如登春台的应晨书。
再者,你说,你要是哪天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我拿什么回忆。你记得,还有人答应我,我死了会把我埋在你身边的。
…
应晨书瞳孔收缩,怔怔看着这句话。
…
其实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没强求什么,从一开始我就接受自己平凡普通,我可以不被人喜爱,余生好好坏坏,是风生水起,是低潮死潭,我如今也都欣然接受。
但人总不能接受心里的爱也被剥夺吧,你要是不在这个世界上,我会恨老天。
……你要是在,我就不觉得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很苦,一点不苦,也不漫长。
这四年,欢欣够了,夜夜满星,君熹从未怅然过。
纵然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但有些高山,中途风景你我已经看过,也就够了,不一定非要攀越过去,我是,你也是,应先生。
山高水长,你好好往前走,一生平安。不要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