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 第174节
而回应着楚维阳的,则是玉蛇不断嗡鸣着点头的姿势。她是真个听懂了,虽然无法开口言说些甚么,但却在用这样的方式回应着楚维阳。
而修行到了楚维阳这样的境界,不说别个法门,只论及水火法门,楚维阳真真假假的也算个小有成就的方家,只短暂的愣神之后,楚维阳便猛然间明白过来这等安排的精妙所在。
白玉毒蛇的本身蛇血内炼,因为昔日灵浮岛上关于莫家后路的收获,在楚维阳的帮助下,教她走上了碧云海蛇的血脉之路,真个论及起来,虽然仍旧是毒属,但更重要的相性乃是水相妖兽。
而赤骨鳞鱼之中所能精炼出来的蛟龙血脉,乃至于和配套传承的法门《赤霄唤火照天焰中真解》,则全都是属于纯粹的火相之道。
如此,在楚维阳满脑子思量的都是兼修妖兽内炼与血煞道法门的时候,玉蛇本身却凭借着长久以来生长在楚维阳的身旁,看的尽都是楚维阳打熬水火法力的修持过程,于是在思量自身晋升过程的时候,几乎没有甚么兼修的概念,只有如同楚维阳一般水火交济的意蕴生发。
而这样的念头,几乎像是歪打正着一般,反而将楚维阳的预想之中最后的一抹不谐彻底抹去。
这天底下的道与法,再没有比得过在水火演化阴阳,生生不息的变化之中晋升去的根基更为圆融无漏的了!
倘若真个是以此意蕴晋升,楚维阳甚至有所预感,日后只要这两种妖脉的底蕴未曾有过甚的差距,玉蛇体内的妖脉,在寻常时甚至不会有相互磋磨的不谐。
一念及此,楚维阳遂欢喜不已。
似是察觉到了楚维阳的情绪变化,连带着,玉蛇也傻傻的跟着一起欢喜了起来。
而楚维阳想来又是那行动果决的人,在定下了玉蛇的道途来之后,楚维阳随即毫不犹豫的一翻手,取出一支映照着血色赤光的玉壶。
这是楚维阳如今手中仅剩的最后一道血煞道妖脉。
而不等楚维阳再有甚么别的动作,原地里,那玉蛇便从楚维阳的手腕上朝着玉壶爬去,很快,玉蛇一层层的缠裹着,蛇躯绕着玉壶成了一个球一般,最后复张开血盆大口,一口紧紧地咬在了玉壶的壶口处。
封禁着玉壶的禁制,随即在楚维阳的控制,以及玉蛇的毒牙尖刺闪烁的幽光下被洞穿了针眼大小的漏洞,然后,在楚维阳的注视下,玉蛇便一点点吞咽着自玉壶之中散逸出来的那丝丝缕缕的妖兽血煞之气。
不同于那火鳞岛诸修士在齐飞琼的眼皮子底下还得遮遮掩掩,玉蛇在炼化筑基境界妖脉的同时,更在施展着秘法,切实的从内里淬炼着蛟龙血脉。
她不要只是赤骨鳞鱼的妖脉,她要鱼蛇变蛟龙!
而与此同时,楚维阳一扬手,道宫的门扉霎时间紧闭,笼罩着整座岛屿的法阵倏忽间将道宫全力庇护在内中。
紧接着,楚维阳的双手方才缓缓地垂落。
此时间,楚维阳趺坐在煞池中央的莲花法台上,他的双手复又合抱着玉蛇裹着玉壶缠成的球,置于楚维阳的气海丹田处,恍若是抱元守一入定观照一般。
一时间,这景象奇诡,竟说不出是谁在真正的修行来。
而与此同时,楚维阳的双手之中,一掌显照着翠色,一掌显照着乌光。
到了楚维阳这样的境界,他的法力换做在别人的身上,怕是毒性尤比滋养的效用更甚,真个显化出水火的外相来,怕是尚且在炼气期巅峰的玉蛇要遭受不住。
于是,只这样的法力灵光洗炼之中,登时间,便见玉蛇的鳞片缝隙之中,血光大盛!
起初时,那是赤骨鳞鱼妖脉的血光,紧接着,又有着玉蛇本身的碧云海蛇妖脉显照。
最后,是两种血光在楚维阳浑厚法力灵光的洗炼与滋养下,愈见熔炼一炉之势。
那是龙蛇起舞,那是水火相济!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如是漫长的闭关之中,许是连楚维阳都未曾想到的变化是,他的水火法力伴随着对玉蛇不断的洗炼与滋养,竟像是也一同随之而二度经历了晋升筑基境界的变化。
这补上了楚维阳的水火法力彻底蜕变与升华至筑基境界的最后缺漏。
也正因此,起初时,楚维阳尚且还能够有心思萦绕在外,关注着时间的变化,但是很快,楚维阳的全数心神遂也沉浸在了自身水火法力本身的变化之中,彻底将岁月光阴隔绝在了道与法之外。
于是,当某一日的某一闪瞬间,随着玉蛇的气机愈演愈烈,终于撞开了那道门扉,并且借着远迈同境界磅礴繁浩的妖兽血煞之力稳稳牢牢的驻足在了筑基境界之后。
随之一同于水火法力之上得到了长足蜕变的楚维阳,心神悸动之间,几乎整个人脚踏着遁光,怀抱着玉蛇,腾空飞遁而起。
此闻道之乐,欢喜发于道法间,而徜徉于心神之中,是以通身舒泰之相。
也正此时,当楚维阳的吟啸声音在海岛上空响彻的时候。
层云散去,远远地,教楚维阳看到的,却是气机一个不稳,险些从半悬空中跌落下来的齐飞琼的狼狈身形。
第212章 把握玄关论根性
半悬空中,当楚维阳的目光望去的时候,极罕见的,齐飞琼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惊慌闪逝而过。
紧接着,当齐飞琼再度稳当的立身在半悬空中的时候,迎着楚维阳沉默的注视,齐飞琼却在极细微的调整着自己的身段与动作。
作为皇华宗的嫡传弟子,掌握着真正精深遁法的人,她本可以稳稳牢牢的驻足在半悬空中,八风不动,真正泰然如山岳稳牢。
可这会儿时,在楚维阳的眼中,齐飞琼几乎一息间便在身段与肢体上有着接连数下不同的变化,好似是那天风吹拂而过的幡旗一般,摇曳而不定。
一时间,几乎教人的目光要随着她摇曳的身形而一同移动着。
上一次见到有人掌握着类似的身法,还是在离恨宫的冉靖身上,曾经冉靖踏罡步斗之间,身形摇晃如同鬼魅起舞,以辗转腾挪之间的变化,牵引去人的目光与心神,然后教人殒命于恍惚之中。
齐飞琼的动作也同样如此,身形的变化极细微,却又甚至夺人眼球,真个恍若幡旗一般摇晃着,但却内蕴着独特的韵律。
无声息间,借着这种韵律本身,便似是有一道道朦胧的气韵朝着楚维阳这里笼罩而去。
哪怕那种气韵还未曾真正的将楚维阳笼罩,楚维阳都能够感觉到某种思感与念头的迟滞,虽然无从断定,却也几乎能够猜度到,这种气韵倘若真个笼罩住了自己,许是能够被魅惑去心神魂魄,倒不至于说是丧命,怕也容易被种下甚么念头种子,或是被抹去某一层面的深思。
可是,齐飞琼到底是小觑了楚维阳。
又或者说,她真个将楚维阳视作了没甚么跟脚的外海散修。
不说这尚且算不上是魅惑,即便真个是元门甚么炉鼎法统的魅惑法门,在百花楼的精要秘法面前,却不过如同是班门弄斧一样可笑。
而楚维阳,在这一方面的经历,更是早早地教青荷给锻炼了出来,如此隔靴搔痒的手段,他只做寻常看。
更何况,有着《尸解炼形图》悬照在灵台之上,驻守神魂本源,这朦胧意境的最后一丝缕余韵,也彻底的在楚维阳面前荡然无存。
当然,楚维阳也能够明白,为何在这短暂的闪瞬间,齐飞琼会这样仓促的做出如此举动来。
楚维阳的水火内炼之力十分晦涩,法力不曾展露,更无从教人察觉,然而此时间,齐飞琼也并非是被楚维阳的气机所震慑。
这一点,楚维阳还是能够有自知之明的,再如何,齐飞琼也是圣地大教出身,不至于一惊一乍成这样子。
因而,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楚维阳便已经排除和摒弃了大部分的错误答案。
那么真正能够引动齐飞琼气机变化的,则是此时间晋升入筑基境界的玉蛇了。
毕竟刚刚随着自己的磅礴气机一同展露的,还有玉蛇那繁浩至极的磅礴血煞气息!兼具龙蛇两相,水火交济的血煞气息!
而说来也巧,皇华宗本就修五色龙相,从《五龙开界皇华经》到诸般辅修法门秘术,此宗传承,对于龙气感应都极为敏锐。
不过,倘若是张都当面,许也还不至于如此。
偏生,偏生,淳于芷早已便洞彻了这齐飞琼的跟脚,她所修乃是《五蛇辅天升云飞龙经》与《龙蛇蛰形藏景洞渊归元诀》,此二者,兼具龙蛇之相,内中所取意蕴,是浊阴引罡阳,亦是鱼蛇变蛟龙!
龙蛇遇龙蛇。
偏生齐飞琼这里纵然气机缥缈,境界高卓,却是元宫紧守,是鱼蛇蛰伏而未逢化龙之机缘。
可偏生玉蛇虽然刚刚驻足筑基境界的门径,却已然叩住了龙蛇演变之道,兼具两相之形,以水火调和之,早已经稳稳牢牢的踏在了自己的道途上。
也正是这一闪瞬间毫无防备的遭逢,遂教玉蛇牵引去了自己的通体道与法的气机。
而也正因着这样的变化,更教楚维阳窥见了这背后属于皇华宗道与法的部分本质——
早先时楚维阳以为龙形只是法相显照而已,如今看,却并不是,至少不全是,皇华宗的道与法之中必然蕴藏着部分与演灵咒相类似的修持法门,部分种类的血煞之气定然是此门炼法的资粮。
这是齐飞琼的气机能够被玉蛇所牵引并且搅乱的一切前提!
又进而,楚维阳遂也理解了为甚么皇华宗会在外海收拢血煞道修士,奉上去的灵材,除却矿石本身之外,还会有血焰法力,实则无非是和楚维阳相类的行径,借此炼法而已。
想明白了这些,楚维阳便更明白了齐飞琼缘何会道心失守到这样的程度。
既然炼得了龙属的血煞之气,不似是楚维阳这般,混炼诸血煞,甚么都来者不拒,那必然会受到某一类精纯血煞之气的影响。
哪怕没有血煞道修士那般,血煞气几乎深入骨髓,但影响本身的存在却只能削弱而无法抹去。
再至于龙属血煞气本身的特征而言,饶是未曾真个亲眼得见真龙,这般的说法,也早已经通过各类典籍,传扬在人世间了。
人之初,性本善;龙之初,性本……
这种特征的激发,不只是关乎于修士与妖兽的雌雄本身,更是某种成熟的龙蛇道途对于未曾成熟的龙蛇道途的牵引,那动荡的气机背后,激发的则是修士本身的欲念。
而又因着这些,楚维阳渐次眯起眼睛,想到了皇华宗的道子张都,想来即便如这般圣地大教道子,未曾凝聚丹胎,未曾证道金丹,道与法的根基便不能算是厚实,那么一旦在生死斗法之中遇到更为浓烈的气血变化,想来闪瞬之间,也该有心神失守、命殒当场的可能吧?
只闪瞬间,凭借着半悬空中齐飞琼的身形猛一摇晃,楚维阳那磅礴的思感与念头,便将这些彻彻底底的想了个明白。
而齐飞琼之所以这般仓促且毫无顾忌的施展魅惑心神之法,也是想要种下念头种子,教楚维阳忽略掉他本身思忖的这些,将皇华宗道法的“弊端”忘却。
毕竟再如何煊赫道子,也只是筑基境界修士而已,运数再昌,遭了灾劫,被人杀,仍旧是会死的。
可惜,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楚维阳洞悉了这不算罩门的罩门,把握了不算是把柄的把柄。
于是,当楚维阳那清朗的笑声再度回响开来的时候,原地里,已然是齐飞琼那愈见难堪的脸色。
“放心,齐道友,贵宗家大业大,我不过是泥泞里的渣滓,没必要为了找谁多上那么两句嘴,真个得罪了圣地大教的道子,进而再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齐道友也没必要这般紧张,此事贫道不说,你不言语,便算是抹过去了,如何?
便是再不放心,便教我赌咒盟誓也是可以的,只是道友元门出身,想来最该明白,这天底下九成九的赌咒盟誓都是没法信的。”
此时间楚维阳说话的时候,丝丝缕缕无形无相的毒煞气也含混在他那本就喑哑的声音之中,因而在半悬空中回响开来时,也愈加有着那独特的韵味,恍若是甚么摄魂魔音一样,却又如那毒煞本身的无形无相一般,施展开来不着痕迹。
他已经许久未曾用毒了,如今仍旧见着功力,只话音落下的闪瞬间,那齐飞琼的脸色便有所好转。
虽然仍旧凝重着,可到底不再那样阴沉,看向楚维阳的目光之中,也不再有杀机酝酿。
但她仍旧做好了打算,在必要的时候,需得死死地盯紧了楚维阳。
只消教师兄赚得了声名,夯实了底蕴,这外海一行圆满,到时候,哪怕千万里之遥,如何炮制楚维阳,也不过道子一道命诏的事情。
于是,齐飞琼颇像是警告一样瞥了楚维阳一眼。
“五毒道人,性命在你自己的身上,如何思量,如何分得清轻重,都看你自个儿灵性与否了,吾宗立教这些年,这样的不谐也不是甚么世人全然不知的秘辛,也别想着把自己的见识看的多么重,到时候一念之差,你谁都害不了,只会害了自己!
好罢,不说这些了,与我往外海走一趟去罢。
师兄他求得长辈出面,自外海处占了一座岛,广邀诸教各宗道友,往岛上去赴酒会丹宴,顺便商议讨伐火龙岛的事宜,因着你是事主之一,故而邀你一同前去。”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倒没有甚么大教道子邀我赴宴,打今儿起我也算是风流人物的恍惚错觉。
倘若说早先时,楚维阳在天武道城之中,尚且还算是仰视着张都的话,那么至于今日,教楚维阳窥见这玄关命门之后,楚维阳已然可以做到坦然平视张都了。
闻听此事,他只觉得麻烦。
于是,楚维阳皱了皱眉头。
“这也算是提早说好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