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好柔弱啊/佞臣似朵娇花 第175节
议论声中,那道裟色身影登上城楼。宁如深站在这头,不自觉紧张起来。
想到即将批卜的内容,他心跳一阵加速,目光朝前方落去——
李无廷若有所感,偏头对上他的视线,沉静的眼底仿佛在说:安心。
他便又安定下来,眨了下眼:嗯。
前方,净喜施了一礼,“贫僧参见陛下。”
李无廷点了点头。
净喜微微一笑,金襕袈裟在城头迎风翩翻,带着令人信服的神圣庄重。
四下无声,净喜掐指片刻后合掌:
“陛下圣明——”
“陛下乃九天真龙,神运在身。若一生无妻无嗣,则可佑得大承百年昌盛。”
缓和的声线落下,如平地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响!四周一瞬哗然:
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让圣上一生不娶,换大承国运?
还没等众臣百姓反应过来,就听上方帝王淡然而坚定地开口,“若能庇佑大承福祚绵长,朕愿永不纳妃,不设后位。”
“陛下!!!”
群臣一阵惊呼后,却再说不出别的话:那可是大承的百年国运啊。
谁敢劝阻?可陛下又……唉!
不止是朝臣,百姓也被这一道惊雷震得回不过神。众人望向城楼上那道圣明威严的身影,敬畏之余唏嘘议论起来。
浪潮般的人声中,净喜合掌:“善。”
李无廷神色未变,微一点头,又朝重臣队列中望去——
视线越过夜幕人群,对上了从刚才起就一直看向他的宁如深。
两人视线相撞,心潮同时一荡。
宁如深呼吸都快了点,眼眶发热,于人声鼎沸间交换了一道爱意暗涌的眼神。
李无廷眼睫微动,似朝他笑了一下。
他心绪被撩动得厉害:陛下……
就在四周声浪平息不下之时,位于队列之首的季阁老忽而抬手,带头一拜:
“陛下圣明!”
宁如深压下心绪,深吸一口气。
随即以内阁为首,阁老重臣高立城头齐齐拜下,“陛下圣明!”
其余人终于也收了声,哗啦叩拜。
千万唏嘘,喜忧交杂,终究还是在气氛的推动下认了帝王的决意:
“天佑大承,百年福祚昌盛!”
在整齐的叩拜中,唯有一道人影稍显凝滞。
宁如深自俯首间悄悄抬眼。
就看人群之中,已有朝官隐隐扫向尚且年幼的李景煜。而后者似有所觉,那张纯真的脸上缓缓浮出了一丝惊恐……
宁如深,“……”
这小短腿,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
批卜过后,净喜退去了一边。
这一惊雷般的插曲结束,一年一度的岁首庆典还要继续。
这次庆典办得很隆重。
在督典市的操持下,十大世家联合承办,盛况空前。
倒真像是印证了大承盛世的开端。
城楼之上,李无廷一手按在城墙头,身形岿然冷峻,如一座巍峨不倒的高山。
趁着众人注意力又被城下表演拉去。
德全终于没忍住,“陛下!”
身侧的帝王轻扫来一眼,他顶着近前的压力低声急道,“陛下何至于绝后……”
李无廷声线淡然,不容置疑,“朕只要他。”
德全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痛惜。
他是希望陛下得偿所愿,但没想过陛下竟连子嗣都不留。叹息片刻,他想着宁大人,想着这一路看来二人间的情慕,好像又能接受了。
德全退而求其次,“但陛下只要宁大人,也不需要后位空悬……”
李无廷听出他的意思,“朕不会封后。”
德全到底还是个小太监,想得不远。
他腆着脸疑惑:这有何不可?
李无廷就望向下方这片繁华的京城,目光落在灯火与夜幕交界的天边,“他开市井,立内阁,赴北疆,入敌营……”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抱负施展。”
“他的一身文绩武功,不该被掩于这一‘后位’之下。他该是立于朝堂,青史流芳——”
“朕要百年之后,无人敢书他为佞。”
德全望着帝王坚毅的侧颜,震讷了半晌,没忍住垂首潸然,“陛下啊……”
…
典礼的流程已经结束。
众臣子登楼的登楼,游市井的游市井。
一片热烈喧闹的气氛中,宁如深挤过同僚寻去了李无廷那头。
李无廷转头看见他来,肃穆的神色一变,没忍住弯了下唇。
亲卫无人阻拦,他几步就到了帝王身边。
想起刚刚万众城楼上的那一幕,以及李无廷越过众人望来的那一眼,宁如深心潮又推涌起来,“陛下…”
李无廷没说什么,只转向热闹的下方:
“来看看我们的大承。”
宁如深站在他身侧往下看去,百官相庆,民生和乐——这是他们的大承。他正动容着,又听身侧道:
“还有你的舞狮。”
“……”他目光一落。
只见拥挤的人潮中,高大威猛的男子正举着硕大的狮子头,跃然人海之间。
宁如深咽了咽。
李无廷继续,“比起宁卿,还是差了点意思。”
“……”还没完没了了!
他不就说了个“还能舞狮”!
宁如深恼羞成怒,去捏李无廷的手。手刚一伸过去,突然就被牵住。
袖摆下的手紧紧扣住了他。
宁如深抬眼便看李无廷抿唇含笑。他心头一动,情不自禁地启唇,“朝……”
几乎是话音开口的同时。
城楼上蓦然一声钟响,眼前烟花齐放!
时刻一瞬跨过子时迎来了岁首,璀璨的烟火在夜幕中如微雨流金。在人群惊呼赞叹间,他同李无廷十指紧握。
宁如深心跳怦然加速。
万千光华映亮了他明净的眼底。
他屏息看去,烟火在近前放出几个绚烂的大字:
『盛世清平,月朗风清』
心弦被倏然触动,一声低唤混着鼎沸的人声和烟火的乍响,落在两人之间,“…朝君。”
·
大典结束后,帝王不纳妃的消息天下皆知。
众人震惊唏嘘之余,却也并无太大异议。
正如李无廷先前所说,百姓关心的不过是柴米油盐,富足和乐。
偶尔有几句质疑的,也都被周围人怼了回去:“陛下无后,那也是为了大承的国运!”
“有什么比咱日子过得好重要?”
乍然掀起的波澜很快就被平息。
举国上下都是一派祥和,除了一个人——
皇宫,东侧书舍中。
李无廷和宁如深坐在案前,案后的小短腿都快哭出来了,“皇兄……”
“景煜,稳重些。”李无廷说,“从今以后,除了课业以外,你还要时时去内阁听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