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来学校
兆菲每次去办公室都是极不情愿的。从小到大,她遇上的大多数老师都不真诚,不是真的在关心他们,而只是管束,以保障他手下的班级不出乱子。
办公室墙壁上叁叁两两的挂着几面红旗,为了这几个没有用的旗子,他们做了多少卫生,浪费了多少精力,可就是这样,班级与班级之间的竞争还是乐此不疲,仿佛一个陷阱,背后有某种可恶的目的。她觉得荒谬,却不得不身陷在这种荒谬里,除非有一天她毕业,逃离这里。
她的班主任不只是四班的班主任,还是本校有着较高职务的副校长。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带着个银框的眼镜,眼睛又小又长,有点斜视,兆菲往往弄不清楚他讲话的时候在看哪里。说话一字一顿的,吐字慢吞吞,脸又白又有些发福,肃杀的表情已经成为了习惯,一副很尖刻的样子。
他是极讨厌学生中有美女的。比如颜兆菲没涂指甲油,他也要问一句她是不是涂了透明的指甲油,颜兆菲的头发太黑了,他问她是不是染了黑,乃鸡蛋里挑骨头的老手。
这一次他更是逮到了好理由,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理论乱拳,只可惜一只只拳头打过来全部落空,一句也没有中的。兆菲也懒得辩,最后听说要请家长,罪名是“青春期的迷茫与早恋”,她麻溜的就答应了。
“早恋”这种罪名着实是莫须有的一种称论,像“叛逆期”一样,是这些大人的阴谋。
兆菲把这事当故事讲给颜兆星,颜兆星却不像她讲得这般听得轻松诙谐。叫家长不是什么好事,说明兆菲挑战了老师的威信,老师不喜欢她,吃亏的是她自己。他是过来人,知道这些老师的脾性,几十年来不过都用的同一副模子。
只是这一趟还是要走的。颜兆菲嘱咐他要穿的低调一点,奈何颜兆星天生丽质,将最简单的黑衬衫与商务休闲裤也穿出了电影大片一样的效果。
黑色有一种无为的杀伐之气,更衬托出他气质里坚定与自信的一面,他白得毫无瑕疵,又给他添了一种高逸绝尘的气质,连裸露的手踝骨都精致得令人一眼难忘。这一白一黑形成极强的色彩冲击感,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在进入学校走向目的地的这段路,有看见他的女生,都寻着身边的同伴,疯了一般讨论着这位神秘的帅哥,待要认他是哪位明星,却无论如何想不出名字,仿佛这人不是明星很不合理。
坐在教室里的颜兆菲也听说了,有个明星级别的帅哥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兆菲脸红了,不是说要他低调的么。
知道内情的人只有胡双仪一个,纵然如此,她也没有心理准备兆菲的哥哥是如此级别的貌美。她也亲自去窥看了,只觉得他比传说中的更有甚焉。说是如果他朝她看一眼,她会立刻晕过去的程度。
兆菲觉得她好夸张,不过心里的开心却是一点也挡不住。女孩子们年纪小,整个世界几乎就是学校里面构成的,说她们没见过世面也是真的,不过就算见过世面,哥哥的颜值也足够令她们一见倾心了。
遥想当年他读中学的时候,这种状况恐怕只会比今天更盛大吧。
而办公室里的颜兆星,此刻与班主任霍毅臣对坐着,手里拿着兆菲的笔记本,神情专注地逐句在读。
是化学老师将她不听课的事报告给了班主任,班主任觉得拿到了把柄,便当作颜兆菲青春期内心躁动的证据。
颜兆星读了兆菲写的文字,内心涌出一股喜悦,不禁暗暗称赞了她一百遍。这个小丫头,平时装出一副没文化的样子,他竟愣是没看出来她会写诗。
那页上的是这样一首诗:
你
你有天堂,有旷野
你有永昼和极夜
你有忠诚的山和流侍的羊群
你统治一个王国
你有醇洌的笑,金刻的肩
遒劲腰腹乃力之源泉
你有烈酒烘托的俊美
你的一瞥是引人暴动的奇丽宫殿
你是珠宝,是王冠
是携负不走的中古壁画
是稀世珍贵的教堂炯视游人
你是,自由而永受瞩目的云石雕像
是午后牧神的曲
是涂着爱的弓箭刺中我心
是特洛伊战之前一夜
是扑向庞贝的烈火之眼神
狂悖的晴,昏愦的雨
流离的钟情,俊逸的决裂
你是无数思的组合与破碎之音
是叛逃宇宙追捕之星月
“这就是颜兆菲同学的杰作。”班主任扶了扶眼镜,仿佛为看过这首诗的眼睛感到耻辱。
颜兆星微微勾着唇:“确实是杰作。”他只念一遍,便记下来了。
“这颜兆菲同学,到底为什么会写这么一篇……”霍毅臣想不出什么表达可耻的形容词,只好作罢,“你是她的兄长,还有你们的父母,你们有没有关心她的心理健康?”
“您指的是?”
“关于早恋,我们学校的规定是明确禁止的。”
“嗯,可以理解。毕竟贵校以校规严苛闻名。”
“光是理解可不行。”霍毅臣呵呵笑道,“这青少年就像树,成长过程难免不长虫,如果不打药,恐怕长不好。最近我听到一些消息,这颜兆菲同学在和外边的小流氓谈恋爱。我话说的不大好听,这出去万一被人强奸了,我这作为班主任,也恐怕免不了责任。”
“有什么证据?”
“证据暂且没有,正因为如此,才好说话呢。今天把您请过来,没有别的原因,等会我把颜兆菲同学也叫过来,今天晚自习先不用上了,你们回去好好谈谈。如果任其发展,有什么把柄让校方抓住,到时候就只能全校通报,严重的可能还会被劝退。”
颜兆星心里有数了。这个班主任,名义上打着关心学生的旗号,实则只是在推卸责任,还给兆菲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兆菲这傻孩子平时莫不是挨了不少暗枪?
“颜兆菲,虽然学习成绩不是尖子,人品可容不下一点侮辱。”颜兆星也不生气,只是将唇角的笑收了,“你们这叁中,成绩也不是全市排的上号的,老师借故打压学生却是第一名。还有你说的校外的小流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她亲哥。”
霍毅臣尴尬住了,家长出言不逊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颜兆星继续道:“贵校的丑闻,我也略知一二。四月因为霸凌问题层出,教师领导互相责任推卸,导致一名高叁学生绝望跳楼;初一某女教师更是对学生动了粗暴,致使受害者失去性功能,贵校,花了重金收买相关人员,使新闻未能呈现于公众视野,那受害者家属在学校门口拉的条幅照,您不会没有印象吧?”
霍毅臣脸上一阵青绿,嘴唇泛白,这些不好的事当初刚发生他们就动用资源很快压下去了,外部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连学生们都被瞒得一丝不透,这个颜兆菲的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为虎作伥,巴结领导,这种事情我从小屡见不鲜,只不过不知您是虎还是伥?”颜兆星听兆菲说起过,霍毅臣在面对没权力的各科老师时,从来都是一点情面不留,一见了正校长,卑躬屈膝如同一条狗。
“这样吧,我现在去把她叫过来,您当面个给她道个歉怎么样?”
霍毅刚道:“怎么证明接她放学的是你,不是旁人?”
颜兆星道:“你怀疑颜兆菲违反校规,应该你来寻找证据证明她如何违反校规,如果天下无端被怀疑的人都要自己去证明清白,还要法律何用,要检察官何用,岂不是早就世界大乱?不过对于霍老师这样的笨伯,我还是打个比方吧,好比有人现在怀疑你诱奸女学生,你要怎么证明你没有?”
霍毅臣冒了一身冷汗。这才发觉眼前这位和以往面对的其他家长不同,他根本无法获得以往所拥有的优越感,也占不到任何口头便宜,还是尽快将他打发走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