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十七
“要早知你还约了他,我便不来了。”散兵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树荫底下,他转头瞥了眼不远处那个正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把他叫来做什么?你不会打算带一个执行官去探听愚人众的秘密吧?呵…你怎么不顺便把「仆人」也给叫来?”
…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没当过执行官一样。
“意外、意外…他一会就走,不跟我们一起去。”荧有些尴尬地赔着笑,提起茶壶倒了杯刚泡开的热茶推到散兵面前,“浇水喂猪辛苦了,快坐下喝杯茶,这是翘英庄今年的新茶,你尝尝看。”
她今天还有求于他,可不敢轻易得罪。
散兵也不跟她客气,径直走到她身侧的座位坐下:“哼,只是顺手罢了,再不浇水你那几块地就要旱死了。”
至于围栏里的那几头猪…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猪也可以用苗条来形容。
他也就个把月没来,她这壶竟已成了这般光景。
注意到桌上多了个陌生的小布包,布料纹样看着像是稻妻的,荧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这是…?”
散兵双手捧着茶杯,也不直接回答,他倨傲地扬了扬下巴:“你自己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解开,唯恐弄坏了哪里又挨他一顿冷嘲热讽。
布包内是一个精致的木质小饭盒,打开盖子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两排圆润可爱的饭团,看着不像从路边早餐摊买的,倒像是某人一大早起床亲手捏的。
荧有些受宠若惊:“你还给我带了早点?谢谢。”
“只是顺路随便买的,省得你赖床起不来耽误事情。”
似乎是怕她误会什么,散兵刻意地又补充了一句。
荧故意打趣他:“哦?须弥什么时候有卖饭团的早餐摊子了?你们教令院食堂给稻妻留学生特供的?”
散兵板着脸,作势要将饭盒抢回来:“…不吃就丢掉!”
她连忙护住饭盒:“哎哎,干嘛丢,别浪费啊。”
这小子,混熟了之后还是挺会关心人的嘛,虽然嘴上说的依旧不怎么好听就是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摞迭得高高的玉米饼突然出现在二人中间,隔绝了荧看向散兵的视线。
将另一盘香肠在荧面前放下后,达达利亚笑吟吟地用手撑着桌面,摆出了一副男主人的派头:“小鬼,要一起吃早餐吗?”
散兵冷冷地抬眼看他:“小鬼叫谁?”
“不、不用了!他吃过了!对吧,散…小散?”
荧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拜托,至少不要在这里打起来,她辛辛苦苦攒的家具啊!
…小散?
看到荧不断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散兵只好暂且忍了这个称呼。
虽然同样很蠢,但至少不是用那个名字叫他。
小散…?叫得可真亲。
达达利亚眯起一双蓝眼睛打量了散兵片刻,不以为意地笑了。
胸这么小还想挖他墙角?等毛长齐了再说吧。
“不知为何,我对这位小散同志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达达利亚顺势紧挨着荧坐下,“…是在哪见过吗?”
散兵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但未有别的反应。
荧干笑着糊弄他:“啊哈哈…怎么会呢?这孩子和你也是第一次见面啊,错觉,错觉。”
达达利亚忽然一下子恍然大悟,他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哦,我知道了,唔——!”
荧当机立断卷起一张饼,飞快地塞进达达利亚嘴里:“吃饭!吃饭!早饭都要凉了!”
“咳…你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达达利亚被那张饼噎了一下,“是声音,声音和你哥哥一模一样。”
荧心里松了口气,立马换了副关切的口吻帮他拍背顺气:“怎么吃这么急?慢点吃。”
害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他也能免疫世界树的干扰。
“你在教令院上学?会跳舞吗?”
达达利亚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哈?会又怎样。”
散兵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荧顿时感觉自己的气管仿佛也被狠狠地捏紧了。
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骤然变得剑拔弩张的气氛,达达利亚同他聊家常话般问道:“怎么不让你旅行者阿姨托关系安排进大巴扎当伴舞?”
“阿姨?”散兵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呵呵。”
荧已经不敢看散兵此时的脸色。
不用看也能猜到,他现在的眼神一定在说「你死定了」。
她只好用脚在桌子下踢了踢达达利亚,示意他闭嘴不要再说了。
达达利亚却好似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一样,他继续道:“对啊,你阿姨「上头有人」,想必能照顾得到你,大巴扎离你学校也更近吧?”
荧急了,加大力度又踢了他一脚。
散兵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你一直在踢我的腿,是有什么意见?不妨直说。”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地踹他,他是不是最近脾气太好了?
荧低头往桌下一看,散兵那双雪白的护腿上果真多了几道浅浅的灰印子:“不好意思踢错了……”
达达利亚挑了挑眉:“哦?我很好奇,你原本是打算踢谁?”
她这回找准他那双黑军靴,总算是踢对了一回。
“人家小散还要念书的,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剧团排练,”荧为散兵续上茶水,试图安抚,“喝茶喝茶…这茶叶好你多喝点……”
结果她刚哄好了这边,另一边达达利亚又开始了。
“你怎么只给他倒茶不给我倒?我也要喝茶!”
荧只好无奈地从托盘中拿起另一只倒扣的茶杯,也给他倒了一杯:“这个茶很苦的,你要加糖就自己去厨房拿。”
她没有往热茶里加糖的习惯,故而桌子上一般不放糖罐。
“小孩子喝茶才加糖。”散兵突然凉凉地冒了句。
达达利亚被他这么一激,果真没有起身去厨房里取糖,他迟疑了数秒,还是端起了茶杯。
“好苦…!”刚喝一口,达达利亚就皱着脸将茶杯放了回去,他弯腰凑到荧面前张开嘴,“舌头…舌头烫到了!快帮我看看!”
散兵看得有些瞠目,这个末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颜无耻?
…这招都用过多少回了?
荧在内心叹了口气,还是托起达达利亚的下巴:“哪烫到了?”
那根粉嫩的信子好端端地躺在他口腔里,一点事没有。
只有嘴唇上还残留着一点她的齿痕。
他旁若无人地冲她直哼哼:“就是烫到了!你快帮我吹吹!”
散兵阴阳怪气地拱火:“是啊,快给他吹吹吧,再不吹烫伤就要痊愈了呢。”
…这俩心理年龄加起来绝对不超过十岁。
这场闹剧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你们几个吃早饭居然不叫上我!!”
听到派蒙愤慨的抗议声在背后响起,荧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真正的小朋友来了,这两个大人再怎么不要脸,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装嫩了吧?
“哈哈,刚才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达达利亚指了指桌上那几盘满得都快要从盘子里溢出来的肉和配菜,“好吃的都给你留着呢。”
“「公子」?你这家伙怎么过来了……”派蒙本想义正言辞地谴责他不请自来,但不断飘上来的肉香让她克制住了,“哼,这点香肠就想收买我们——是什么口味的?”
在食物的蛊惑下,她甚至忘了追究自己为什么不在荧床上而是在隔壁房间醒来,只要她家旅行者没事就好。
“有点辣,但是很好吃,得配着卷饼蔬菜一起吃。”
达达利亚照顾惯了弟弟妹妹,顺手帮派蒙卷了一个大大的玉米卷饼。
派蒙接过毫不客气地啃了一大口:“好好吃!旅行者你也快尝尝!”
“好好好,我这就……”荧刚想伸手去拿玉米饼,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就将装着饭团的饭盒推到了她面前。
“这可是你「最喜欢」的鳗鱼饭团,不先吃这个吗?”
散兵像是被勾起了什么莫名的胜负欲,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悠悠地开了口:“昨日也不知是谁,风风火火地跑到我寝室里来连吃了三大碗鳗鱼茶泡饭……”
他原本在寝室温书准备糊弄学期末的测试,结果她一声招呼都不打,提着好几条疯狂扭动的鳗鱼和几盒茶叶就找上门来了,不仅要求他明天陪她做这做那,居然还好意思让他下厨给她做饭吃。
他只好拎着鳗鱼来到公共厨房,在若干同窗诡异的目光注视下做了饭……
今日更是过分,不仅让他等这么久,还敢使唤他浇菜地喂猪……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愈发厚颜无耻了。
“你胡说…!我明明只吃了两碗半!是你那碗太小了!”
荧下意识反驳完才猛地发觉大事不妙,她立刻扭头看向一旁的达达利亚,他用手支着下巴,正笑得一脸和善。
“哦?”达达利亚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玉米饼,往饼面铺上满满的蔬菜和煎蛋香肠,“一口气吃这么多,就不怕积食么?贪吃。”
他嘴上说着她贪吃,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将那张饼卷巴卷巴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呜呜呜呜——!”
派蒙只顾抱着卷饼大快朵颐,在好吃的面前,她总是展现出超绝的钝感力。
毕竟以小派蒙的角度来看,她非但不会觉得她家旅行者正在遭难,还会反过来纳闷:这几个人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张开嘴就有人喂饭吃,何等的美事。
散兵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轻点着桌面,他明明也在笑,但笑容之下藏不住的那股子狠戾劲让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样笑了,上次见到,还是他当执行官背后阴人的时候。
没人能救她。
她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都吃了。
八个饭团,外加三个馅料包得满满的大卷饼。
全、吃、完、了。
就算是外星人,她的胃也还是正常大小,比不得派蒙那种小无底洞。
荧吃完东西刚想喘口气,就看到达达利亚从厨房中端出熬制好的一整煲汤药,差点两眼一黑。
“来,把药喝了,听说吃璃月的药不能喝茶,你喝这个顺顺气。”
达达利亚也有些后悔刚才跟人置气,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吃撑了。
哼…都怪她自己太贪吃,只吃他那份不就没事了。
熬都熬好了,荧再怎么撑,也只能捏着鼻子硬灌下去,这么贵的药材不能浪费。
散兵皱了一下眉头:“你病了?喝的什么药?”
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荧怕他担心,连忙解释:“不打紧的,就只是调理身体的药。”
散兵点了点头,捧起茶杯安静喝茶,没再继续问下去。
…这人还是喝茶的时候比较斯文乖巧。
趁着荧喝药的功夫,达达利亚问散兵:“你们今天是要约着一起去哪来着?”
荧抢着回答:“他学院要开家长会!他妈妈工作忙抽不出身我去代开!”
散兵已经不想再对此类言论做出任何反应了。
达达利亚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不怒自威地扫了过来:“我问你了?”
荧吓得连忙噤声。
她刚刚才被他用那三个大卷饼收拾过,一听他语气不善立刻闭嘴了。
但经她这么一搅局,达达利亚试探的目的也无法达成了。
达达利亚总觉得这个「小散」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与他那些同僚何其相似——是愚人众执行官特有的那股阴湿味,活得越久,味越冲。
那股日日夜夜浸淫在罪孽与恶意中,长年累月积攒出来的异味,早已渗入了骨髓里,比尸臭还要难以掩盖。
达达利亚自认自己身上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这种异味,但他会刻意地去祛除去掩藏,比如回家看看老爹老妈兄弟姐妹们,或是多去接触接触属于现世的各类新鲜事物。
这个人就算与愚人众无关,也绝对和深渊脱不了干系。
她找这个人来,是为了调查深渊吗?他不是已经答应过她会帮她想办法了,她却还是找来了其他人……
许是他观察的目光不加掩饰太过于直白,散兵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
就当达达利亚以为他终于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他突然换了副惊惶又柔弱的表情躲到荧背后:“…这位大人一直瞪着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他不高兴了吗?”
——期间限定白纸小人偶返场了,还是抹茶味的。
荧沉默着放下药碗。
他莫不是在教令院憋太久,戏瘾犯了?
“喂!你装什么害怕?”
达达利亚还是第一次遇到比他自己还不要脸的人,他指着一脸泫然欲泣的散兵问荧:“他刚才不是这样的吧?”
他指的是他叫她起床的时候。
“你…别欺负他。”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荧只能昧着良心维护散兵。
“哈?我哪里欺负他了?”达达利亚被气得不轻,“你看你看!他还在你背后冲我吐舌头做鬼脸!”
荧回过头,看到散兵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大概是你眼花了吧。”
她的良心背负了太多,好沉重……
临走前,达达利亚突然俯身凑到荧耳边压低了嗓音:“下次再跟你算总账。”
他说这话时语气虽是恶狠狠的,却又多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这句话随着一股温热暧昧的气流一同淌进耳朵里,她全身上下的骨头顿时没出息地酥软了下来。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问出了口。
“哈哈哈…就这么迫不及待?”达达利亚憋了一早上的郁气顿时消散了不少,“还是头一次遇到催别人来收债的,好吧,我尽快。”
荧被他说得脸热:“省得利滚利,又再倒欠你两个亿……”
“你啊……”达达利亚溺爱地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眸光里的温柔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最近老实一点,不要到危险的地方乱晃,你哥哥…深渊的事情,就交给我来想办法,好吗?”
“嗯嗯……”荧低着脑袋,闷闷地应了声。
他对家人的那种过度保护似乎已经延伸到了她身上。
达达利亚一看荧这反应,就知道她根本没往心里去,肯定左耳进右耳出。
但他自己今天还有公务在身,总不能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揣着走,他要去的地方不比深渊安全多少。
“当心那个小鬼。”
达达利亚交代完这最后一句话后就离开了。
“跟紧点,别走丢了。”
负责带路的散兵走在前头,手中提了盏困着几只吉光虫的小提灯,虽然算不上明亮,但也勉强够用了。
洞窟里面氧气稀薄,若是用火把照明,他担心自己身后的那个家伙会窒息而死。
这里的道路分支极为复杂,盘根错节地向着地心延伸,她要是不小心走丢了,他会很困扰的。
“这条路…真的能通往地心的深渊教团据点吗?”
荧有些不安地跟在散兵身后,不同于上次一起进入世界树,这次派蒙不在,没人活跃气氛,沉闷到就连洞窟里的空气也似乎变得粘稠滞塞了,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只只黑漆漆的手臂从过道两侧伸出来拉扯她。
借着曾经的职务之便,散兵通过愚人众的传送系统带她来到了这么一处深不见底的洞窟,他们已经在里面走了不知多久,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恍惚间,荧感觉自己正在一只巨兽的肚子里行走,或许走着走着,她整个人都会逐渐被它的肠壁彻底消化溶解吸收掉……
“怎么?我看起来像是奉恶毒皇后之命将小公主哄骗去荒郊野岭杀掉的猎人吗?”察觉到荧的紧张,散兵故意放慢了些脚步等她跟上,“你要是觉得害怕,我们还是回去好了。”
“谁害怕了,”她立刻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板,“我是担心你记性不好带错了路。”
“呵呵……”
散兵没有反驳她,只是揭开提灯的盖子给他抓来的那几个小苦力喂了几滴提前准备好的蜂蜜水。
他早已习惯了地底的黑暗,如此多此一举也是为了某人不被石头绊死在路上。
“看什么,也要我喂你几滴蜂蜜水?”
见荧凑到灯旁瞅得起劲,散兵忍不住就想挑她几句。
她早已对他这条舌头免疫了大半:“没想到你对手下还是蛮好的嘛。”
“那是因为我打他们耳光的时候你没看到,”散兵轻哼一声,“你若是累了,就歇息几分钟再走,一会来人了跑不动我可不会管你死活。”
“不用了,继续赶路吧,”彻底摸清散兵脾气后,荧偶尔也会想着故意恶心一下他,“如果我说累的话,你会背我吗?”
地底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她再不和他互损几句真的要活活憋死。
派蒙不在,就只能用派蒙Plus代替一下了。
“背你?亏你能提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要求!”不出她所料,散兵果真恼羞成怒,他连耳朵都气红了,“…我又不是那个傻大个。”
傻大个?这说的是达达利亚么。
散兵不提还好,他一提,她就又开始想他了。
要是达达利亚也在就好了…不对,他还是不在比较好。
撇去一切立场问题不说,他喜欢她,他家人喜欢她,她也喜欢他家人,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她哥哥不喜欢他了。
如果他不是愚人众…或者愚人众和深渊教团不再对立,哥哥是不是就能接受达达利亚了呢?
她真的好想好想带哥哥一起回海屑镇,那样好的家庭氛围,哥哥也一定会喜欢上的。
哥哥会喜欢面包汽水吗?唔…哥哥的口味和她差不多,她喜欢的哥哥一定也喜欢。
哼哼,她一定要骗哥哥去舔户外的铁栅栏,然后再叫上几个弟弟妹妹一起拿雪球埋他!
达达利亚的妈妈给哥哥也织了一件毛衣,纹样和大家的是同一个系列的,说是到时等他穿上一起拍新的全家福。
“笑得这么恶心,又在想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散兵突然停住脚步,荧一路上光顾着东想西想,差点一头撞到他背上。
“只有不正经的人才会觉得别人满脑子不正经……”她超小声地抱怨了句,总算舍得收回自己早已飞到海屑镇的思绪,“话说这地洞哪来的?这么深,真的是人工挖出来的?”
散兵已经听到了那句抱怨,故意卖关子不告诉她:“你打听这么多,是想做什么?”
荧怂恿他:“怕什么,你又没和愚人众签保密协议,就透露一点呗,等出去请你喝咖啡。”
就算他以前真的签过,现在也作不得数了。
“愚人众劳民伤财地挖这么大个坑,是想做什么坏事?挖空提瓦特大陆测试两极之间是否还存在引力?”她绕着他一圈圈地走着,“我怀疑这是多托雷用来骗项目经费的某种手段,如果核实可以匿名向女皇检举吗?”
“…至冬这五百年来一直在组织人手向着地心挖洞,最开始是用劳工人力挖掘,后来科技升级了就换了机械设备来挖,”散兵被缠得没办法,只好遂了她的愿,“图什么?当然是地底的矿产资源,不然你以为用什么来支撑至冬这个庞大的工厂,用女皇的仁爱来发电?”
“怪不得多托雷能在至冬蹦跶这么久……”荧忽然绕至他跟前,“你也在愚人众干了有五百年了吧,那你的积蓄呢?也不要了?不觉得很可惜么?”
散兵避开她继续往前走:“身外之物罢了。”
她背着手跟在他身后:“没有这些「身外之物」,在现世行走可是很麻烦的。”
“…我又不需要吃饭,”散兵开始有些后悔打断了她方才的神游天外,至少瞎想时不会像现在这样烦人,“这么喜欢钱?不是有人脉么,我以前的账户余额,你有本事就去取吧,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她还真的认真想了下:“你的北国银行账户应该已经变黑户了吧?这么大一笔钱取出来肯定要惊动潘塔罗涅的。”
“呵呵,你怕了?”散兵轻轻地哂笑了一声,“有贼心,没贼胆。”
“得了吧,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余额,让我也体会一下巨款打水漂是什么样的感觉。”
荧不禁想起自己账户里那笔巨款,如果这款巨款某天突然离开她,她一定会心痛到吃不下饭。
“也就区区……”散兵随意地报了个数。
荧双眼圆瞪,心脏像是被人剜了一刀:“多少??”
“瞧你这没见过钱的出息样子,”散兵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看了感觉真可怜。”
荧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沉。
哥哥还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一起倒卖各个世界的特产赚取旅费,她姑且也衣食无忧过好长一段时间。
就算现在需要自食其力接委托讨生活,荧也依旧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至少她还有得选择。
这人还说她可怜,他自己在愚人众的处境才更可怜吧?那些钱怕不是他每次执行危险任务受伤后上面发下来的慰问金。
“他们平时…都把活推给你干么?”她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戳到他旧伤疤。
“席位高的执行官会把「丑角」发下来的脏活累活全都推给席位低的人,”散兵倒是不介意跟她提起这些,他还没那么脆弱,“潘塔罗涅看似席位不高,实则掌握了大多数执行官的软肋,故而没人敢找他不痛快——毕竟没谁乐意下次行动时自掏腰包,走正式流程申请经费可要多花费上不少功夫。”
以前是他在做,后来末席来了,那群家伙又看末席资历浅年纪小不顺眼,脏活累活自然就大多到了末席那,他落得清闲。
“你现在不在了…这些活肯定全推给达达利亚来做了……”
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要不是他们乱使唤人,现在达达利亚能有更多时间陪她吧?
他身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伤疤。
“心疼了?”散兵空荡荡的胸腔中莫名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别看他这副单纯无辜的样子,虽然才当了几年执行官,但手上沾染的鲜血指不定比我还要多哦。”
“…你这是危言耸听!”
尽管知道散兵的话大概率是真的,但荧还是不太愿意在别人面前承认他的不好。
达达利亚是怎样的人…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今天还说了,要去纳塔执行任务……
“他喜欢小孩子?不过是给惨死在自己手下那些冤魂「赎罪」的手段罢了,”散兵这话不知是在讥讽达达利亚,还是在自嘲,“至少他自己心安了,觉得他只要对任务外的人友善,他回老家时就还能做个好哥哥好儿子。”
“他也是「执行官」,”散兵的声音逐渐变轻,“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逼不得已的理由,作恶就是作恶。”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不要再说了……”
荧终于克制不住激动打断了他的话。
散兵咄咄逼人的口气也缓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她:“你知道的话现在就不会和他走这么近了…就这么喜欢?”
最开始提到他的时候,她脸上的白痴傻笑都快要掩饰不住了。
他手里一直拎着的吉光虫小提灯不知是不是有些疲了,现在看上去变得晦暗了许多。
一如他此刻的脸色。
荧满脸愕然地抬起头望着他。
散兵怎么会知道……
…也是,他这么敏感。
“…嗯。”
虽然很不好意思,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承认了。
没想到,第一次跟熟人承认自己这段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居然会是和散兵,她还以为会是和万达小分队里的某个成员……
“恋童癖真恶心。”
全然不顾及她略带扭捏羞涩的少女情怀,散兵不留情面地锐评道。
荧顿时忘了刚才的羞涩,秒切回平时的状态:“哈?!他哪里像儿童了?”
说老实话,她反驳起来也有些心虚,二十不到的达达利亚对于他们这些命长的老家伙来说,确实和初生婴儿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出她明显底气不足,散兵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补刀:“只要外表和心智任何一点像儿童,那就都是儿童吧?”
“他其实很聪明的,只是大多数时候不喜欢想太多……”
“这话你跟多少个人解释过了?”散兵翻了翻白眼,“自取灭亡,哪天发现自己被卖了可别哭。”
哪个执行官切开来里面不是黑的?末席可不是什么在保育园里给小孩子喂奶换尿布的阳光开朗大哥哥。
“我跟谁哭?跟你哭么?”她立马回敬道,“没想到你还对恋爱话题感兴趣,不如由我牵桥搭线,在《闲事月刊》上也帮你开个知心姐姐专栏?”
散兵轻蔑地略仰起下巴:“我看起来很闲?开解安慰人的话我说不来。但你要是想挨骂,我随时奉陪。”
荧知道他现在也就嘴巴毒,刚才说的那番话只是在提醒自己,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刀子嘴豆腐心。”
“…我是不是很久没劈人了,竟然让你有了这样的误解。”散兵嘴上说着要劈她,抱着胳膊的动作却一直没变过。
她抢先走到他前头,转身冲他做了个鬼脸:“劈人要是被投诉到学院去,会扣操行分哦。”
“…啧,”散兵脸色忽然一变,“等等,先别过去!”
荧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异动,她停下脚步,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将身子隐匿在分叉路的拐角处。
只见前方的岔路口突然涌出一堆人,好几个愚人众的兵士正在围攻一个红色的家伙,荧定睛一看,是个深渊咏者。
她打算先暗中观察,等这两边打得差不多了再上去捡漏。
没想到,方才探脑袋出去观察的那一瞬间竟被某人精准地捕捉到了。
“旅行者——!救我!”那个红色的深渊咏者大声喊道。
散兵又啧了一声:“他谁啊?怎么还认得你。”
荧摇摇头:“不认识。”
这些深渊咏者长得都一个样,她怎么可能分得清他们谁打谁?
那深渊咏者血条眼看快要见底,叫得愈发撕心裂肺:“我是你——最亲爱的——渊上啊——!”
哦,原来是渊上啊。
荧漠然地转过头:“趁他们还在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渊上急了:“旅行者!你不能这么不念旧情!我!我可是你哥哥的心腹!”
她冷笑一声:“你当初阴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你们殿下的血亲了?”
“我后来不是还送了你临别赠礼作为赔罪么!”
那几个愚人众忍无可忍:“吵死了!能不能好好打架了?!非得在这隔空喊话,耳朵都被你们震聋了!知不知道洞窟里回声很大啊?有没有点素质了?!”
“…抱歉。”
“…不好意思。”
“没关系…喂!你想干嘛?!啊啊啊啊啊啊——”那几个愚人众的兵士还没来得及开盾防御,就尖叫着被一团青黑色的风洞卷走了。
“…烦死了,”散兵不耐烦地收回脚,“你,去看看他死了没。”
荧愣了愣,下意识回道:“是,大人。”
她走近奄奄一息的渊上,渊上颤抖地朝她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蹲下握住了他的手,尽量不去想自己和他曾经的过节。
渊上艰难地吞了口血沫子:“旅行者…快逃…殿下他——”
“我哥哥怎么了?!”荧一听就急了,愈发用力地摇晃着他,“哥哥出事了?!你刚才怎么不早说!你等一会再晕啊!快说哥哥他怎么了!”
“执行官…快逃…小心…殿下…快逃……”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后,渊上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最后,颓然地从她手里滑落。
荧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渊上、渊上——!”
早知道…早知道她刚才就不跟他怄气了!都那样了他怎么还有心情和她说说笑笑!她怎么知道他现在这么脆弱?
他都还没开盾呢!
散兵探了探渊上的鼻息:“别嚎了,他没死,只是累晕了过去。”
“哦……”
荧擦干眼泪,让散兵帮忙一起将渊上抬到一处岩洞里藏好,又喂了他一些回血的伤药才离开。
“愚人众的执行官…一定是「博士」干的!”
荧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步伐全然没了刚才来时路上的从容轻快,她现在心事重重,步子又急又乱。
散兵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这种脏活累活,多托雷从来不会亲自动手。
他嫌脏。
沿着一路上的打斗痕迹,他们找到了一处更为宽阔的洞窟,大到足以容纳一整个欧庇莱克歌剧院。
荧还没踏进洞窟,便被散兵喝止:“你站在原地!别过来!”
但浓烈的血腥气已经扑面而来,就算散兵不让她看,她也能大致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用力拂开散兵试图阻拦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洞窟。
从洞口出来,荧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高度约二三十米的悬崖边缘上,她低头向下望去,崖底密密麻麻地迭了厚厚一层,全是断肢残骸,里面除了深渊教团教众,还混杂了不少愚人众兵士。
地上的土壤不知是天生就这么黑,还是因为浸满了血液,踩上去就跟淤泥一样,她踩上去,也觉得脚有些发软了。
在这尸山血海的中央,正格格不入地盘踞着一条长着白色羽翼的巨蟒,它通体覆满浅金色鳞片,美丽圣洁得如同某种传说中的神话生物。
这巨蟒体型极为庞大,堪比「吞星之鲸」,此时不知是吃撑了还是打架打乏了,它收拢了羽翼,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正在睡觉。
“这是什么……”荧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是愚人众培育出来的怪物吗?”
散兵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见过它。”
就算曾经身为「试验品」,他对多托雷的实验内容也知道得不算太全面。
那个科学疯子,就算哪天抓来几个魔神东拼西凑成嵌合体都并不稀奇。
“喂!你要去哪?!”
看到荧直愣愣地往前走,散兵急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万一…万一我哥哥,我哥哥被它吞了怎么办?”
荧有些木讷地拔出剑,她双眼赤红,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我找了一圈…都没在地上找到哥哥,我要杀了它…把哥哥救出来……”
“别傻了!你再进去多半也没了,别把自己给搭上!”散兵死死拽住她,“你哥哥说不定早跑了!”
“哥哥…呜——!”
就在这时,空荡的洞窟里传出一声尖锐凄厉的巨响。
是那条巨蟒!
荧痛苦地捂住耳朵,一丝鲜血从她手掌的缝隙间淌落下来。
场地中央的那条巨蟒不知何时已经支起脖子,它冲着他们的方向又发出了一声鸟鸣般的清啸,金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们,下一秒就抬高脑袋冲了过来。
就算没有双翼,以它的体型够到他们也是轻而易举。
“发什么呆?!不知道躲?”
散兵一把抄起荧,向上一跃移动到了对面更高的岩壁上。
他刚在岩壁上站稳,便看到那巨蟒一口咬住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那平台在它嘴里就跟黄油饼干般酥脆,一下子全裂开了。
“啧…先撤退!抓紧我。”
顾不得用两条腿跑了,趁着巨蟒吐掉满嘴沙石的空档,散兵横抱起荧向着来时的洞窟飞去。
那条道路甚是狭窄,仅容二人通行,这巨蟒定然钻不进来,想必也会知难而退。
殊不知这蟒竟跟疯了一般,用它那屋舍大小的脑袋硬生生撞了进来,差点把里面的道路都给撞到坍塌。
“它有病吧?地上那么多还不够它吃么!难不成还想吃活食?”
散兵一边飞,还得一边时刻躲避那颗蟒首的追击,不由气得破口大骂。
数不清经过了多少个岔路口,直到他的空居力完全耗竭,身后的撞击声才逐渐变小了,兴许是它体型过大,被卡半道上了。
现在周遭的环境相对安全,散兵刚将荧放下,她就立刻找了个角落,跪伏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呕吐,几乎要将内脏都给咳出来。
生理性的反胃和精神上遭受的冲击不断刺激着她的胃,胃容物跟冒着泡泡的碳酸汽水似的在她胸腔中、嗓子眼里持续上涌、沸腾。
直到荧哭够了,胃里也吐得不剩下任何东西了,散兵才走了过来。
他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没接,他只好蹲下亲自用那块手帕仔仔细细地将她嘴角的秽物擦去。
散兵难得地没趁机奚落她,他尽量放缓了语气:“没见过尸体?吓成这样。”
荧还在逞强嘴硬:“我…我晕你!你飞的时候七拐八绕的,还时不时突然来个空中三百六十度大转体!”
还有心思犟嘴,散兵知道她这是缓过来了,他宽慰道:“那个深渊咏者还有心思开玩笑,想来…你哥哥定然没事,你不要太过担心。”
他这句话安慰得不太是时候,她听后又开始哽咽起来:“死了那么多教众…哥哥不是会丢下伙伴逃跑的人……”
“我们沿路回去,找刚才那个深渊咏者问清楚不就知道了。”散兵耐着性子,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他已经很久没干这种哄小孩的蠢事了,今天是特例。
荧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散兵的声音和哥哥很像,被他这样安慰,她似乎又对哥哥还活着这件事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等他们再找回去,那个岩洞早已空无一人,没有打斗痕迹,大概是渊上醒来后自行离开了。
荧转过头问散兵:“从这里还能走到深渊教团据点吗?”
“不能了,刚才那大洞窟是必经之路,那巨蟒还把沿途的道路都撞塌方了,”散兵略一思量,“改道去研究所吧,说不定能探听到些什么,从那里离开也比较快。”
荧没有理由反驳这个提议,也点头同意了。
又是一段漫长的路程,这次连小提灯都在跑路的过程中弄丢了,他们只能摸黑前行。
没有了来时的插科打诨,只剩下沉重与疲惫。
荧真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境。
亲眼目睹了这么多不幸,她不再是今天提瓦特最幸福的人之一了。
“…要休息一下吗?”前方的散兵问道。
她半天不说话,太过于安静了,他有些不习惯。
“我没事,”荧疲惫地摇摇头,“抱歉…我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凶险,拖累你了。”
要不是他飞得快,现在二人早就进那巨蟒肚子里了。
“呵…大惊小怪,”散兵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这种事我以前几乎每天都能遇到好几回…你是不是饿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等回去他可以勉为其难给她做顿饭吃。
“不饿。”荧刚刚才吐过,胃液还黏在喉管上直犯恶心。
“耳朵呢,还好吧?”他紧接着又问道。
他都看到她出血了,人类的身体就是脆弱。
荧下意识抠掉指甲缝里残留的,已经干掉的血迹:“没聋,还能听得见,就是有些耳鸣,缓缓就好。”
那啸声太过于凄厉,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在哀嚎、哭泣。
巨蟒…是在痛苦吗?
为什么…明明杀了这么多人……
“这里的研究所…也有壁炉之家的孩子吗?”她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抬起头问散兵,“如果他们中有人想离开…能不能请你……”
“突然这么客气,我都有些不习惯了呢,”散兵大概能猜到她的意图,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人,“平时对我大呼小叫颐气指使的态度呢?”
“…拜托了,我会亲自写信给你们学院领导表扬你今日的善举,绝对能给你加不少学分。”
现在两人身处黑暗之中,荧也不用担心自己因为羞耻而臊红的脸被他看到嘲笑。
出门在外,最重要是能屈能伸——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
“知道了知道了,”散兵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他还不至于修不满那点学分需要她来操心,“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一会进去了不要乱跑,一切听我安排。”
又走过一段向下的坡道,道路尽头才终于有了点研究所的模样,一道银色的大门突兀地出现在地心深处,将现代科技设施与原始洞窟完全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荧问了散兵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你有钥匙么?”
“呵…乡巴佬。”
散兵径直走到大门前对着某处按了下去,门开了。
还好,他的掌纹识别还没失效,科技打败了魔法。
就是一会还要去找系统删掉访问记录…麻烦。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
一回到这种地方,散兵习惯性地又恢复了以前使唤下属干活时的态度。
“哦哦,来了。”
荧也不在意,只要肯出力干活,就算他想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都行,毕竟她今天可没许诺过要给他任何报酬。
躲过设施内的几处守卫,二人顺利地潜入了研究所的工作区域。
这地下研究所里人口还挺密集,除了那些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还有不少负责警戒的愚人众军人。
就算到了五百年后的今天,研究所底下的巨大机械也还在一刻不停地向着地核勘探挖掘,根本不考虑这样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全然不顾提瓦特大陆的死活。
这也是…女皇所默许的行为吗?
“啧,到处都是人,”散兵带着荧经由一条长长的走廊,抵达了资料室,“你在里面找个地方躲好,不要笨手笨脚的被发现了,如果有人进来,直接弄死藏柜子里。”
这里是研究员的资料室,多托雷从不亲自进来,他都是使唤人给他拿。
荧脱口而出:“我也——”
散兵言简意赅地否决了她的提议:“你跟着一起去只会拖后腿,我可不想再给人当坐骑。”
荧只好转身进了资料室,快速环顾了一圈后,她挑了个顺眼的柜子躲了进去。
躲藏的这会功夫荧也没闲着,非常熟练地抓起柜子里的资料翻看了起来。
——看不懂,一个字都看不懂。
全是收集来的各种数据,就算把它当作厕所读物耐心往下看也和天书没什么区别。
为了防止自己犯困睡着,荧只好撕下几页纸折纸鹤玩。
迭到第二只纸鹤的时候,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传来,她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
不像是散兵的动静,荧拔出剑,准备随时发动袭击。
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就到了资料室的门口。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资料室的门把还是被人给拧开了。
“稍等,我去拿那天的数据出来核对一下……”
有点耳熟的声音。
“去吧,别让大人等太久。”
另一个陌生的男声。
大人…是谁?执行官么?
多托雷——现在就在外面吗?
想到这里,荧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心脏也几乎要从胸腔里挣脱逃逸。
那一幕尸山血海的惨状,盘踞的巨蟒,受伤的渊上,不知所踪的哥哥……
——多托雷!
现在冲出去杀他,她能有两成胜算吗?
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连一成都渺茫,万一被发现了,至少要把多托雷引开,绝不能让散兵和他碰上。
走进来的似乎是个女人,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巧不巧,那脚步声就是冲着她藏身的这个柜子来的。
事已至此,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荧握紧剑柄,蓄势待发,只待那女子一开柜门就将她制服砸晕,然后再去偷袭门口的多托雷。
没想到柜门一开,却猛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柜门外的女子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一时面面相觑,僵持了足足数秒。
“就进去拿个资料,怎么磨磨蹭蹭的?”
门外的人等得不耐烦了。
“对待下属的态度不要太苛刻了,安德烈耶维奇,”另一道富有磁性,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他似乎今天心情颇佳,“她很有潜力,说不定哪天就是你的上级了。”
多、托、雷!
“是、是,大人教训得是。”
先前那人立刻换了副谄媚的口吻。
女子神色如常地从荧身侧抽出一个文件夹,重新合上了柜门。
她转身走出资料室:“抱歉,大人,让您久等了。”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但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那人再次打开门走进资料室:“…你还在里面吧?他们开会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她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叙旧,或者——绝交。
荧强迫自己变得镇定下来,她推开柜门,直视那双熟悉的眼睛:“…你是多托雷的手下。”
她这句话用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啊,我也是「雪奈茨芙娜」,从壁炉之家「毕业」后,我就被分配到了这里,”面前的小护士不再是白裙子白围裙的护士打扮,而是一身简洁利落白大褂的青年研究员形象,她伸手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大名鼎鼎的旅行者。”
她也是由前代「仆人」亲手送来的某批孩子中的一员。
其中聪明的孩子会被选做后备研究员来培养,负责处理冗杂的实验数据。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保护我?
“你帮助了我的弟弟妹妹们,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小护士故作洒脱地背过身不看她,“我扪心自问,我虽然隐瞒了你很多事情,但从未害过你,我是不会向你道歉的,要绝交什么的…随便你!”
“你一直跟我说在努力备考,想要上岸当医师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荧心里升起一股茫然的情绪,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失落,一大团乱糟糟地堵在心口,她不晓得该如何排解。
住院的那大半个月里,虽然大多数时间她都和达达利亚黏在一起,但也没少去护士站找小护士一起玩闹,偶尔心血来潮,还会拿着备考资料一个个地帮她抽查知识点,二人一问一答,默契十足。
上次回医院体检,也是小护士全程忙里忙外地张罗,挂哪个医生的号,去哪个诊室检查,哪个窗口取结果…她比谁都清楚,达达利亚在她面前也只是起到了一个刷脸装饰的作用。
“…不,那都是是真的,”
小护士自嘲地笑了一声:“毕竟如果再不努力,就会被医院的领导催着结婚为国家做贡献——我可没有当十个孩子母亲的觉悟,我自己都还没当过孩子呢。”
那些人居然觉得护士过了二十五岁就应该回归家庭,她的工作难道不是工作?这么针对还不是为了省钱招更多实习小护士。
本以为研究所就已经不是人待的地方了,结果去了外面才发现半斤八两,甚至还不如回研究所呢。
至冬需要大量的人口,工业、军事…可人口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总不能是自己从雪原上冒出来的吧?
在这样的一个国家,女人只有凭借着生十个以上的孩子,才会被人虚情假意地高看,再尊称一声「英雄母亲」。
利用女性的母性本能,将之教化为对国家、对社会的奉献与牺牲来歌颂,何其荒谬。
然而大多数人只顾着呼吁保障妻子的权利,却忘了,她们连最基本的人权都被践踏了。
就算去当兵,也会被那些酒气醺醺的醉汉嘲笑「打仗还是得靠我们男人,你们这些萤术士也就只会养养小虫子,不如趁早找个丈夫多生几个孩子哩」。
她有次去军区探望认识的萤术士,她们几个女孩子找了个附近的餐馆叙旧聊天,隔壁桌的那些雷锤风拳一边喝酒一边吹牛,贼溜溜的眼睛还不停往女兵这边瞟,时不时吹个下流的口哨,以彰显自己的男性魅力。
「听说璃月的女人特别温柔贤惠,我一个从璃月回来的战友可说了,他亲眼看到璃月男人胯下那话儿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一定无法满足她们哈哈哈……」
说着,还冲她们这边猥琐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天天混在男人堆里的至冬女人要是再不努力,就要当没人要的老姑娘喽。」
「哎,就是听说他们那好像兴什么…彩礼?」
其中一个债务处理人问道。
「说得夸张,其实也就咱们一两个月工资,你少出去玩几次就攒到啦——这可比以前贵族老爷们买农奴要便宜多了,那些人叽歪半天还不就是想讨价还价么,你真当他们不想买啦?人啊,还是要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说罢,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哄笑。
璃月女人何其无辜,隔了好几个国家都还要被这群男的惦记。
她有时甚至觉得,还不如永远留在研究所,至少多托雷不管男人女人,都一视同仁地不当人看,所有人都是给他干活整理数据的牛马。
或者潘塔罗涅那也行,他的用人宗旨大致就是:不管公牛马母牛马,有能力为他赚得到钱就是好牛马——当然,他原话不是这么说的。
“当然,我不是说所有至冬男人都这样,你那个执行官还行,家教也挺好的……”谈话间,小护士已经用桌上的钢笔和纸画好了份简易的地图,还特地用红笔标注了哪些地方会有巡逻的守卫,“你等会就按着这个路线离开。”
不到一刻钟,二人又回到了之前在医院时的亲热氛围。
小护士向她坦言,她的工作内容与深渊教团无关,关于地底巨蟒的事情她也闻所未闻,她主要负责的是医院那边的数据采集工作。
荧点点头:“嗯,他的家人也很好,都很善良和气。”
听她这么说,小护士也放心了许多。
那执行官陪她来体检时,比他自己眼睛出问题的时候还要着急,全程就没考虑过她还能不能生育,一心只担心她会因此落下顽疾影响健康。
她偶尔也去妇科那边串门,没少听同事说起那些治疗不孕不育症夫妻的结局:如果男的不育,就算花了重金也要治好,治不好也照旧凑合着过;女的么…大多数丈夫一看费用就放弃了,离婚重新找个能生的还比较省钱。
毕竟如果生不了十个孩子,可就领不了国家发放的补贴了…光一个孩子就价值整整五十万摩拉的消费券,那可都是钱。
她不想随大流蹚这浑水,就只能继续医院研究所两头跑,勉为其难拿双份工资来养老了。
“…你的字还是好丑哦。”
荧接过小护士递过来的地图,不由感慨:“你就不担心考试被扣卷面分……”
“闭嘴,能看懂就不错了,”小护士卷起手边的资料狠狠地敲了她的脑袋,“看看你干的好事,把我辛辛苦苦整理的数据都拿来干了些什么?折纸鹤?!你可真能干!还好我有备份!”
“以后…要是不想在这干了,随时写信给我,我好几个医生朋友身边都很缺人手,他们一直招不到人,你去干个一两年直升医师不是问题。”
临别前,荧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护士。
小护士抱着胳膊傲娇地哼了一声:“等我上岸失败再说吧,到时你可不许赖账。”
“一言为定!随时静候你卷铺盖投奔。”
看着荧的身影渐渐远去,小护士的嘴角才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也不想让她知道,她们初遇的那天晚上,她的护士制服围裙口袋里就藏着一支剂量足以让成年人瞬间死去的毒药。
——毕竟,哪个护士会粗心大意到忘记在术前插导尿管呢?
按照地图上标记的实验品生活区域,荧成功与散兵汇合,找到他时,他正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躲避守卫。
小孩腿短跑不快,散兵只能将他背在背上。
这孩子长了副稻妻人面孔,即使每日餐食中提供了足够的营养补剂,他的肤色还是因完全没接触过阳光而显得格外苍白。
“其他的孩子都不愿意走,但他们让我带着这个最小的离开,他在稻妻好像还有家人。”
那些孩子自小就在这个设施里长大,突然冒出个人来说要带他们去地上的世界,他们就算向往光明,也没有勇气去伸手触碰。
…这么一直追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得想办法先引开守卫。
“门口的岗哨有人,我去引开他,你带着孩子先走。”
荧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决策了,她熟练地反驳着散兵:“我有地图不会迷路的,你总不会想同时抱着两个人飞吧?不要丢给我带,他跟着你会比较安心。”
“…那你自己小心行事。”
散兵被她堵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了几秒后,还是勉强同意了。
散兵带着孩子离开后,荧深深吸了口气。
——现在是属于她的调查时间了。
会议室。
开会的人并不多,除了为首的多托雷,就只有所里的几个高层和他的心腹们。
其中一人穿着愚人众的白色制式披风,他似乎很怕冷,将披风的帽子戴了起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件披风荧在达达利亚那看过,执行官人手一件。
她屏住呼吸,继续全神贯注地偷听。
“你做得很好,”多托雷合上了他面前的大箱子,从荧的角度看不清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虽然外表有些破损,但还算得上完整。”
那个怕冷的人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多托雷没有因为这人的冷淡而动怒,他笑了笑继续道:“既然你完成了任务,我也会履行对你的承诺。这具降临者的遗骸,我收下了。”
降临者…遗骸?
不会是…不对…不是说过哥哥不是降临者……怎么可能会是哥哥呢?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那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显露出一直藏在披风下的颀长身躯,他快步离开了会议室,似乎一秒都不想多待。
听到这个声音,荧的心脏就像被人紧紧地攥了一下,疼得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呵呵…似乎有外面的野猫跑进来了呢?”
多托雷早就发现她在偷听,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
他只是轻轻往她藏匿的方向抬了抬手,完全没有时间躲避,她瞬间被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道击飞,重重地砸到了墙上。
她登时喉头一甜,刚张嘴便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这么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你也想被装进箱子里面吗?”
多托雷不紧不慢地背着手朝她走来,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
“…箱子里是什么?”
尽管这一下被摔得不轻,荧还是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露怯。
“想知道?但这可不是向人请教答案的语气,”即使隔着面具,她也能感觉到多托雷面具后的嗤笑,他打了个响指,那箱子便再次打开了,“好奇的话,就自己打开看啊——你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不是吗?”
说着,他还停下让出一条道来,似乎真的有意让她上前查看箱子验明正身。
荧已经在他手里栽过几回,纵然知道其中必定有诈,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往里看的冲动。
箱子里面是一个防水的黑袋子,呈现出一具蜷缩着的,扭曲着的人体形状。
——是人。
“还是不敢确认吗?”多托雷抬起手,一枚耳饰自他指间垂落下来,“看,这是什么?”
失去光泽的珠子,染血的羽毛……
“多、托、雷——!!”
来不及思考,她手中的剑已经朝他咽喉刺了过去。
多托雷身形如同鬼魅般闪了一闪,下一瞬间,她的手腕已经被他抓住。
“想偷袭?”
只听“咔”的一声,一阵剧痛自腕骨处传来。
——腕骨被他硬生生地捏碎了。
荧无暇去分神疼痛,剑光一闪,她将剑换到了左手上,这一剑直指多托雷的心口。
然而,在剑离他胸口还有一指距离时,剑尖却仿佛被一块坚硬的钢板阻挡,竟凭空弯折了!
“——不自量力。”
随着一声轻笑,像一团被揉皱的稿纸那样,她被轻飘飘地抛了出去。
生活区,宿舍。
荧眼前一黑,又是好一阵头晕耳鸣。
求生本能让她暂时忘记了身体的剧痛,不顾一切地向着生活区逃去。
这里才刚被侵入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守卫没那么快查到这里来。
负伤后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感觉到自己即将体力不支,荧用肩膀撞开其中一扇门闪身躲了进去。
室内白雾袅袅,居然是间浴室,听这水声,还有人正在洗澡。
虽说非礼勿视,但这个时候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潜入到淋浴间旁,猛地一掀帘子……
——竟是空的,里面没人!
“你是谁?”
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声音问道。
一股杀意伴随着冰冷刺痛的触感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是刀刃。
荧压抑住自己内心此刻所有多余的情感,这个时候脆弱一点用都没有,她缓缓转过头,一点也不意外地在自己身后看到了达达利亚。
他赤裸着上身,周身缠绕着不断蒸腾的水汽,水珠顺着他橘红色的发梢一滴一滴地跌落在地上。
“…是你?”达达利亚看起来有些惊讶,随即面上浮现出一丝雀跃,双颊也微微发红,他有些手足无措,“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来给你送礼物……”她大脑宕机,一时找不到别的借口,就只好从身上掏出了刚才折的那两只纸鹤,“这个给你。”
他脸上有道很深的伤口,荧一眼便认出,是哥哥那柄佩剑所留下的痕迹。
“…谢谢。”
达达利亚放下架在她脖子上的小刀,想用另一只手来接那两只纸鹤,但他的手刚伸出一半就停住了。
荧心里一阵发毛,正当她以为他要跟她撕破脸动手时,他却有些困窘地笑了笑:“我的手还是湿的,会弄皱它们,你等我一下,我去擦干身体。”
他是不想对她下杀手,还是觉得现在的她没有还手之力,已经失去了让他出手的价值?
达达利亚背对着她,拿起另一条干的浴巾开始擦拭身体。
他看起来完全不设防,她可以趁这个机会……
如果要杀他,该从哪里下手?
她麻木地思考着。
咽喉吗…?
那里,早上的时候,她还攀着他的脖子亲吻过……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哐当。”
当她看到一旁脏衣筐里的某件东西时,握在手里的剑终于克制不住地连同眼泪一起落下,砸在地面的瓷砖上,发出金属振动的嗡鸣。
一直以来一切的怀疑,都在这道铁证面前串连了起来。
月初达达利亚在深渊与哥哥的那一战,之前冰钓他脸上莫名出现的伤,还有他今天对她说他要去纳塔实则出现在这里的谎言……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在利用她当诱饵引出哥哥。
“啊,怎么连剑都拿不稳了,”穿好衣服后,达达利亚弯腰拾起荧落在地上的那把剑,将剑柄塞进了她手里,他细心地合拢上她僵硬的手指,“拿好,不要再弄掉了。”
她像只提线木偶那样,被动地接受着他的摆布,过了很久之后才有反应。
达达利亚正在用新的毛巾轻轻擦她脸上的泪痕和血迹:“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这的。”
“那你呢…?你又在这里做了些什么?”荧抓起脏衣筐里的那件披风,上面还粘着一缕带血的金色长发,她将披风在他面前用力抖开,“这又是什么?!”
白色的披风上斑驳的血迹…是哥哥的吗?
达达利亚回避着她质问的目光:“…是脏衣服。”
“这就是你的「想办法」吗?「公子」大人!”
荧举起那件披风重重砸向他,他这回没再躲开,硬生生地挨了她这一击。
“咳咳…咳咳咳……”
光是这一砸,就耗尽了她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一阵眩晕过后,她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地上薄薄的一层积水很快就被她咳出来的血给晕染成了浅红色。
胸口好痛…骨头应该是裂开了,不知道有没有戳到内脏……
自己这是要死了吗?
哥哥都不在了,她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吗?
旅途的意义,天理什么的…都不再重要了吧。
达达利亚蹲了下来,有些抱歉地想要扶起她:“对不起…但这是任务,我必须执行。我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去做的。”
——他怎么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握着剑的手又开始颤抖,这次是因为愤怒。
达达利亚犹豫了几秒,还是牢牢抓住荧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别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现在必须得离开了,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往这个方向搜查了,以你现在的实力,是打不过「博士」的。”
废话!她当然知道!要是打得过…要是她打得过……
见荧还是固执地不肯跟他走,达达利亚叹了口气,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她往里走:“后面有条小路,我带你出去。”
“听话,不要再闹脾气了,如果被发现,是会死掉的哦。”
他耐心地哄着她,毫不在意自己刚换的衣服上又沾满了她的血迹。
“我要…我要杀了你……”
即将陷入昏迷前,她的手再一次攀上了他的脖子,只是还没来得及掐住他便已脱力垂了下来。
达达利亚完全不将这点威胁放在眼里,用看小孩子闹脾气般的眼神看着她:“好好好,但要是在这里死了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杀掉我了,像现在这样可怜的你…是杀不了我的。”
“所以…不管怎样,都要继续活下去。”
“…我也希望你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