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影子

    宋清妍今天特意请了几个小时假，准备到学校看看何嘉珩。前几天从她家离开后，她一直不知道怎么发消息跟他好好聊聊这件事。
    她挎着香奈儿包包，打算先去一趟银领国际永创科技园，这附近有一个国际学校，科技园一楼有一家很有名的书店，她准备买点书给他。
    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凉爽，书店里的空调很足。她把包挎在肩上，微微勾着身子，低头仔细瞧着阅读书栏里展览出来的书，她眼睛一亮，看到了自己很喜欢的书，宋清妍抽出来掀到喜欢的章节翻看几下再放回原处。
    星火书店的装潢很漂亮，四面墙全都镶嵌进去，里面放满了一排排的书，颜色、种类、全都分类好，看起来高大宏观。
    宋清妍抬起整张脸，在原地缓缓转了一个圈，眼睛一点点扫着。
    “女士你好，您是要买书吗？”服侍生友好询问，“我可以给您推荐。”
    “欸……，我想要一些励志的书。”宋清妍手指屈起轻敲下巴，“类似于那种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仍然坚强生活的书。”
    服侍生朝她脸上多瞅了几眼，宋清妍察觉到目光，默默把手放下，胡乱扯个理由，“我最近工作不顺心，想看看书静下来心。”
    她眨巴眨巴眼睛，表现出一副在工作很累的样子。
    服侍生颔首，笑道：“好的女士，您跟我来吧。”
    宋清妍跟着服侍生转了好几圈，两个人手里各自高高捧着一摞书。
    “这本书最近也很火，史铁生老师的《我与地坛》。”服侍生从书籍中抽出来一本银白色封皮的书递到宋清妍手里。
    宋清妍知道这本书，她点点头拿到自己手里。
    “女士，这些书您全要是吗？”服侍生看着高高一摞书友善地询问道。
    宋清妍从包里拿出钱包结账，“对。”
    她从科技园走出来，拦路打了辆出租车，“明德高中。”
    下了车她一只手提着几斤重的书籍，透明塑料袋勒出一道红印，印子边缘充血泛红。宋清妍在门卫室登记完走进校园，现在是大课间，校园里到处是学生。
    宋清妍本想拿手机给何嘉珩打个电话，但又想亲自去教室外看看他的状况到底如何。
    她一路往前走着，前方正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公示栏，再往前走就是教学楼。她转个弯，踩着高跟鞋走到公告栏。
    宋清妍近视眼微眯了眯双眼，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一百名以内都没何嘉珩的名字。她身子后仰了一点，侧着头又往旁边看看，只有这一张成绩单，还有一些优秀同学的作文展示。
    “哎，同学。”宋清妍的高跟鞋在光滑的地面急促哒哒了几下，“同学你好，请问你认识何嘉珩吗？”
    几个男生头凑到一起，一起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宋清妍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面色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其中一个少年开口道：“你是谁？”
    又一个男生在后面开口：“你是何嘉珩女朋友吗？”
    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声。
    宋清妍看着后面那个男孩，眼睛不躲不闪地直视他，她语气平稳，“不是，我是——何嘉珩的姐姐。”
    此起彼伏地“哦——”。
    “他在三班。”
    宋清妍颔首道谢，抬起修长的腿准备离开。
    后面几人的声音急不可耐地响起，“诶，你说他姐知不知道他是同性恋啊！”
    “啪嗒——”宋清妍手中的大号塑料袋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多的书重量，全都一起掉在地上。
    宋清妍张了张僵硬的五指，缓慢地转过头去，低哑地问道：“什么同性恋？”她迈着长腿三步做两步走到几人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你们……说……说的是什么意思？”
    几个男生推搡着，一个男生被推到前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嗨，我们说着玩呢，没什么意思。”
    宋清妍直着地背脊在听到这句话时，微不可查地弯了点，像是被高强度工作压榨了一整天的疲惫感。
    她眉眼冷淡，神情礼貌，从包里掏出钱包，“我刚从国外回来，这几天感觉他状态不好，今天抽出来时间来看看他。”她伸手把钱包递到男孩面前。
    校园到处都是绿植，微风吹起她的头发，遮住她的眉眼。
    “你们刚才说得话，是从哪儿听到的？”宋清妍将额前的长发挽到耳后，嘴边还扬着礼貌的笑容，“这些钱就当是请你们喝东西了。”
    宋清妍混混沌沌地走出大门，这时教学楼的上课铃声响起。她人顿了几秒，加快步子离开学校。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话语不断涌进她耳朵里，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着。
    ——“不是我们故意传播谣言，是现在整个学校的人都在说这事。”
    ——“之前有个男的，总是来学校大门口堵何嘉珩。”
    ——“有人说那男的是同性恋，何嘉珩跟他非亲非故，肯定也是同性恋。”
    ——“我还在南门见过呢，亲眼看到何嘉珩在胡同口里给他一大把钱。”
    “……”
    “……”
    宋清妍手拎着包漫无目的走到街上，整个人的状态像是被抢钱了，脸色十分难看。她竟没想过何嘉珩被那个人羞辱成这个地步。全校的同学都在背后议论他，那他呢，他肯定是知道的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站在天桥下，浓密的睫毛低垂着，何嘉珩为什么不跟她讲这些事?
    她两只手插进发丝中，后知后觉的深深后悔，怎么跟她讲，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阳光透过层层娇翠欲滴的树叶投射在水泥地上，一个站在树下，身材姣好的影子突然后退一步，高跟鞋卡进下水道里，昳丽的影子在地面上剧烈晃动一下，整个人跌坐在水泥地上，鞋跟还卡在下水道中，脚踝斜扭着。
    宋清妍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她看向天桥对面的方向，骤然想起那天她拉着行李箱着急赶飞机，何嘉珩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当时只顾得赶飞机匆匆挂断。
    所以那天，她在天桥对面看到的人——就是何嘉珩吗？他被几个人堵着，如果当时她不急着撇清两个人的关系，多看几眼，是不是……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宋清妍怔愕地坐在地面上，神情呆滞弯着腰把鞋子拔出来。她微微摇头不敢置信，脑海中闪出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她当时选择再多管闲事一次，那何嘉珩就不会遇到他们，他们就不会缠上何嘉珩，跑到学校去找他，害他被全校人议论，他的成绩也不会一落千丈。他更不会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
    宋清妍手撑着水泥地站起来，小石子硌到她的手心，陷进皮里。她下垂着眼睫，把石子拨掉，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