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林瑧任他摸,反正再过分点的事情钟翊也没胆子做了,摸完解了馋,他就得起身壮士断腕般地去遛狗。……
春分过了,到了三月底,山水雅澜的玉兰和海棠开了满院子,钟翊也过了最忙的一阵。林瑧在一天和钟翊吃饭的时候主动问他:“四月你有空回青河吗?”
钟翊现在承担起了和林瑧吃饭时选餐厅和点菜的任务,他们今天吃的是林瑧从前没试过的西北菜,中午当口的店里也热闹,钟翊点点头,有点心虚地小声说:“定了下周回去的机票。”
下周恰好是清明,青河大概率又要下雨,钟翊不想林瑧跟着自己回去遭一遍罪,所以订了票也一直不敢告诉他。
餐厅不安静,林瑧努力支着耳朵才听清他在说什么,下唇往上顶了顶笑他自作多情,“我又没说要陪你回去,你心虚什么?下周我要去欧洲出差,你自己一个人回吧。”
第26章 二十六
伦敦一年四季都是雨季,林瑧落地希思罗机场时明明是早上七点,早过了日出时间,太阳却一点影子都没有,乌云压得很低,天色透着雾气浓重的灰。
这里气温也比申州低,林瑧衣服穿得单薄,光从机场出口走到车里的这几步路,他就被灌了满头满脸冰凉的雨珠。
这次跟他来出差的只有于白济,于特助不是生活助理,打工狂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照顾林瑧了。林瑧的情况比他还稍微强点儿,外套至少是钟翊提前给他备好的防水料子,于白济只穿了件柔软的针织衫,雨珠透过毛线孔把内里的衬衫都浸湿了。
两人上车之后都把外套脱了,于特助把暖风调到最大依旧瑟瑟发抖,林瑧一手抽了两张纸巾擦脸,另一手摸出手机给钟翊发信息。
——我到了,在去酒店的路上。
他比钟翊提前一天离开,昨天半夜钟翊刚刚加完班,家都没来得及回,把车直接停在了林瑧那栋楼的地下车库里,把他送到机场。
于白济提前做好的行程表林瑧给钟翊看过了,他得在欧洲待一周,伦敦三天,巴黎两天,斯图加特两天,时间不短行程密集,看得钟翊眉头皱起来就没放下去过。
钟翊最近又把卡宴换回了之前那辆宾利欧陆,这车2月送回返厂维修之后,4月初才又漂洋过海地被送回来。
国内4s点定损报修的结果说车型太老,要送回欧洲原厂换零件,林瑧听了之后想让钟翊算了,“一来一回的运费和时间成本太高,为了这么辆旧车不划算。”
林瑧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才刚好了没两天,晚上一起遛狗的时候随便聊着天。钟翊听林瑧说完垂着眼睛看狗不回话,脸上表情不明显,但林瑧敏锐地看出了他的纠结。
“不想换?”
钟翊大概误会了他的意思,侧头飞快地看了林瑧一眼,“我想听你的。”
“但是不想换?”
钟翊点点头,“当时买回来费了很多功夫,我有点舍不得。”
林瑧右手拉狗绳,左手还被钟翊牵着,他捏着钟翊的手指晃了晃,嘴角忍不住笑意,“你喜欢就不换呗,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步子迈大了些,上前一步倒退着走和钟翊面对面对视,“就这么喜欢我的车?”
这俩人天天半夜遛狗,小区外的绿化道上静悄悄的,路灯掩在树冠里,光线不太分明。
罗威纳不懂人类的情趣,四条腿没等人颠儿颠儿地往前走,林瑧被狗绳拽得重心往后,脚步没站稳,后仰差点摔下,幸好左手被大力回拉,直直撞进了钟翊怀里。
林瑧没站好,鼻梁磕到了钟翊梆硬的锁骨,酸疼得眼前发黑耳鸣晕眩,脸埋在他肩上好半天没起身。
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钟翊说什么,“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钟翊送林瑧去机场开的就是那辆花了天价维修费和一次告白才留下的宾利,到了机场停车场时林瑧就想让钟翊先回了,“都快12点了,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晚上还得赶飞机去宜川。”
钟翊又不愿意,握着林瑧的行李箱拉杆不松手,“一个星期见不到,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好吧。”林瑧其实也有点舍不得他,但没好意思表现出来,纵容他陪自己去了出发层。
于特助先一步在机场等着,眼见着林经理和vtel的钟总手牵着手出现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夜太深自己熬到老眼昏花了。
他不敢当着钟总的面八卦老板的感情生活,忍得快要爆炸了。忍到办完托运,过了安检和海关,忍着等到林瑧越过海关玻璃依依不舍挥手告别,才终于忍不住吐槽:“太夸张了吧,你是去出差一个星期,又不是去留学十年……”
林瑧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于特助踩雷的精准度。
因为被一针见血地戳到了伤心处,林瑧整个航程上都拒绝回应于白济的任何关于他和钟翊的问题。
现在到了伦敦,他在手机上和钟翊报平安,于特助又闲不住了,在一边自言自语:“我想起来了,难怪上次标会过后,你不肯和我们一起参加庆功宴,那天我们庆功宴还是刷的钟总的卡。亏我还真以为他是热心肠,说起来,那个账单还真走了你私人啊?我这边没收到过vtel的收款邮件。”
林瑧闻言终于有点反应了,他把注意力从手机信息里挪开,愣了一秒,问:“你没给那边打过款?怎么不跟我说?”
“呃……”于特助还是第一次因为公事被林瑧质问,下意识替自己解释:“之前说走你的私账,后面刷了钟总的卡,但是vtel那边的尤助和财务一直没有联系过我,我以为你私下转过了。”
林瑧沉默了。十来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没有甲方老板给乙方庆功宴买单的道理,半公半私的事儿,不该让钟翊吃这个闷亏。
但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以他俩现在情况,直接转账的话,小狗是百分百一定肯定铁定会误会。然后势必露出那副委屈隐忍、被伤透了心、好像林瑧是什么十恶不赦负心汉的表情。
林瑧光想想就头痛。
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钟翊来了新的信息:
——梅菲尔街上有家不错的法餐厅,离你的酒店不远,我让伦敦的同事帮你提前订好了座。可以带于助理一起去吃,但是不要点他们家的招牌套餐,chef会以为你们是情侣,给你们送爱心蜡烛。
林瑧把信息读完之后又看了一遍,不自觉地开始想象钟翊低着头打字提醒他和于白济保持距离的样子,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幼稚得要命。
——知道啦,我待会儿一去就跟chef说我和同事过来吃饭,请他不要误会,可以吗。你呢吃午饭没有?别告诉我忙到现在没空吃饭。
——吃了,助理定的工作餐,今天是牛排饭。
——好乖。
林瑧回完消息就放下了手机,不再打扰他。现在国内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他知道钟翊在公司里一定很忙,vtel一个外企没有清明节放假的传统,钟翊要请假回青河,工作就得全堆在节前的前几天解决掉。
林瑧和于白济的出差安排后面六天都排得满满当当,就今天稍稍空闲,因为要调时差。除了上午约见一下伦敦的客户,去客户公司参个会后就没什么事儿了。
他俩先回酒店换了身衣服,中午会后被客户盛情邀请吃了顿极其难吃的标准英式工作餐。
钟翊落地宜川机场的时候,宜川午夜12点,伦敦下午4点。林瑧困得有点想睡,但为了调整时差又不能睡,只能一边打手机游戏一边和钟翊通话聊天提神。
林瑧事先明令禁止了钟翊这次自己通宵开车回青河,他盯着钟翊提前联系了一个靠谱的当地司机才放心离开。但是现在意识到车上还有个陌生人,林瑧原本想视频通话的念头还是改成了语音。
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林瑧自己耳机里游戏战斗音效激昂振奋,却不许钟翊发出声音,“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钟翊乖乖地靠在后排车窗的玻璃上,隔音良好的蓝牙耳机里只有林瑧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传出的一些语气助词。
林瑧不知道钟翊睡没睡着,所以声音放得很小。微弱的电磁波隔着8个小时的时差与上万公里的距离,从月亮上折返而来,窸窸窣窣地落到钟翊的耳蜗里。
“啧”应该是操作失误,“哼”大概是拿了人头,“哎呀这怎么赢啊”那就是输了……
钟翊静静听着,默默地笑,心脏像被压在落满尘埃的暗柜下许多年,原以为灰败坏死早已是团死物,近日却重新泵血,一点一滴地充盈鲜活起来。
林瑧准备出门吃晚饭时,轻轻叫了钟翊的名字,耳机那头没有回应,呼吸声平稳悠长,原来是睡着了。
他挂了电话,和于白济一起出门吃晚饭。钟翊介绍的店确实离酒店很近,只是梅菲尔街上车堵得水泄不通,伦敦的雨下得又没完没了,林瑧只能拒绝酒店的派车,找侍应生要了两把雨伞,决心步行过去。
于白济被老板这股为了吃口饭的执着劲头感动了,天知道他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见到林大小姐的鞋底沾过水?
伦敦这妖风阵阵,别说打伞了,头顶的毛囊长得不结实都能被吹成秃顶。于特助站在酒店旋转门门口,在米其林三星和待在房间吃炸鱼薯条之间犹豫了,“老板,一定得吃这顿法餐吗?我记得你没有这么重的口腹之欲吧。”
林瑧不给他眼神,他黑色正装外面套好了一件冲锋衣,打开伞走进雨中,声音飘飘忽忽地传来,“位都订了,凭什么不去,难道你中午吃饱了?”
“……”说的也是,于特助欣然前往。
好在餐厅步行十分钟就到了,伦敦就是开放,两个大男人来吃烛光法餐竟然也一点都不奇怪。
两个人都饿了,坐下快速点完餐就开始埋头吃餐前面包。
米其林一贯的陋习就是分量少种类多盘子大,每道菜上来就一口,吃完还得等,打工狂人于特助发觉这是个聊工作的好时机,马上就着餐厅黑漆漆的灯光开始给林经理rehearse明后两天的流程。
林瑧一边吃一边听,两个人沉浸式加班,这边服务生餐点都上到甜品了才发现。
他俩点的一样的套餐,但于白济桌前上的是一块普通的柠檬玛德琳,林瑧盘子里却煞有介事地放了块透明的水晶罩,里面开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蒸汽玫瑰。
察觉到林瑧疑惑的目光,穿着燕尾服的法国侍应生替他打开水晶罩,解释道:“这道甜品叫芬德拉之心,因为工序复杂,主厨每天只做一份,今天得到了委托,听说您喜欢莓果酱,特意为您留的。”
液氮消散,原本冰冻的玫瑰花凝霜迅速溶解,如同晶莹的泪珠挂在花瓣上。林瑧欣赏了一会儿,特别土地拿起手机拍了张照,有点舍不得吃。
于特助都看傻了,他和林瑧的法语都很好,自然是一字不漏地听懂了侍应生的意思。可惜打工狂人的直男脑子开不了一点窍,他傻愣愣地问:“怎么,老板你在伦敦还藏了个小情人?”
林瑧收起手机白了他一眼,“你闭嘴吃吧,别说话了。”
接下来的两天于白济无时无刻不在感谢林瑧坚持冒雨吃了这顿法餐,他们俩忙得根本没空找家正经餐厅坐下来吃饭,顿顿都是蹭的合作方的餐会,根本不是人吃的。
忙就算了,林瑧还和钟翊还隔着时差,两天没空搭理对方,直到落地巴黎才想起来通话联系一下。
钟翊在青河的琐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给镇上的卫生站捐了一笔钱,帮忙买了几个先进的检测仪器。替阿爷注销了户口和身份证,去了银行才发现,他这些年从美国打回来的钱阿爷几乎没动过,一大串数字静静全须全尾地躺在老人的存折里。
银行的柜员问钟翊是续存还是取,钟翊半晌才想起来回答,“老人过世了,销户。”
他在青河的最后一天回了羊山村,钟翊记忆中老屋破旧的篱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葺一新,圈棚里阿爷养的猪崽儿和羊崽儿先前托村支书送给村里有孩子上学的家庭了,现在空落落的安静。
食槽和水槽都被擦得很干净,干草堆里连一点碎石泥巴都没有。阿爷一生都是个勤劳内敛的人,钟翊没见过阿奶,听说生下儿子没几年就去世了。阿爷一个穷鳏夫,没有再娶,独自将儿子拉扯大,却未曾想到生了个讨债鬼。
钟翊的父亲,好赌,酗酒,懒散,一事无成,是整个羊山村远近知名的孽子。钟翊不像他,但其实也不怎么像阿爷,他最像得还是他妈妈。
乔雨燕是偏远穷困的青河镇考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她在申州念的大学,不错的二本师范,原本憧憬着毕业后能在这个繁华的都市落脚,却在大三回家过年的寒假,被她父母用一头牛两头羊加1000块钱现金的价格,卖给了钟翊的爸爸。
那是钟翊阿爷半辈子的积蓄,原也是留着给儿子结婚成家盖新房子用的,但他没想到儿子用全部的钱买了个媳妇儿。
小小的土屋只有两个房间,钟翊自记事起就和阿爷住在漏风的偏房里,八岁后才搬进主屋。
高大的男人推开主屋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去,这房间比他记忆中小了两圈,原本觉得充裕的空间原来走两步就能磕到墙。
今天下午山里难得转了晴,乌云刚刚散开,太阳便露头烤得山林离冒出阵阵白雾。窗户里漏着和煦的光,钟翊坐在床板上发呆,口袋的手机忽然响了。
林瑧那边的天气也很好,终于摆脱伦敦的凄风苦雨,他顺利落地戴高乐机场。
巴黎此刻是上午9点,林瑧戴着墨镜站在户外等车,法国人效率就是低,明明提前订好的车都能迟到。
他在视频这头神采奕奕地和钟翊抱怨,钟翊举着手机耐心地听,偶尔给他反馈几句,林瑧便又能继续往下说。
但林大小姐也并不是只顾自己,他注意到钟翊身后的墙面有些眼熟,把墨镜往下拉了拉,问:“你今天在村里吗?”
钟翊笑,“你还认得,果然是过目不忘的眼睛。”
林瑧才懒得解释自己只对人脸过目不忘,能认出钟翊在羊山村的房间,纯粹是因为这是他当富二代的小半辈子住过最破的屋子。
钟翊在房间里动了动,忽然背景里闪过几张照片,林瑧凑近屏幕,指挥他:“停下,转回去,给我看看那面墙。”
钟翊闻言回头,转过身乖乖把镜头调成了后置,让林瑧能看清楚那面墙上挂的照片。
都是钟翊从小到大的毕业照,按照顺序分别是12岁在大山里的红棉小学,15岁在青河初中,18岁在永安一中。
林瑧津津有味地欣赏了一会儿,问:“我上次去怎么没看见你小时候的照片,这么可爱。”
钟翊在林瑧看不见的地方摸摸鼻子,老实承认:“上次也有,是我偷偷收起来了,太傻了,不想给你看。”
林瑧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剃着西瓜头穿着破烂旧衣服的小黑猴子都可爱,唔了一声,又问:“怎么没有大学的照片,你没带回来给阿爷看看?”
“大学的没有。”钟翊叹了口气,把摄像头换成前置对着自己,解释说:“当时打印的毕业照要收费,5刀一张,我嫌贵没买。电子版因为档案员操作失误,导致我们这一届商学院所有人的官方毕业照都被销毁了。”
钟翊看起来很遗憾,他在大学里没什么交好的朋友,也没空交朋友,连毕业典礼都是匆匆从纽约赶回来参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