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节
玉容到底也不是傻的,这时已回过神,开始帮着采莲打下手。觑着无人,她轻轻捣一捣采莲的胳膊:“你方才,瞧见姑爷了没有?”
采莲的手稍稍一顿:“看见了,果然是……”
两个丫头说到这里,互相对一眼,彼此心里都是高兴。
若要做小,那英俊少年郎,总比糟老头子,要容易些。
她们这一批,算上去姜家的两个,都是秦家太太给女儿挑的通房丫头。
闵嫂子选她们这波丫头,是花了大心思的,家生子阖家都在秦府,这自不必说,外头买来的,也得是有家室牵累的,为的就是好拿捏她们。
玉容想一想,又提起正主儿来:“我在秦家时,听见了多少五姑娘的事,什么宽厚伶俐,什么颇得上头心意,今日一见,只是个形容憔悴的孕妇,也不如何厉害么。”
采莲是外头买来的,好容易得了这么个体面差事,自然是万分小心,她只觉得玉容话多,不愿接口,便使唤她去取些银丝面。
玉容老大不乐意的,可是论厨艺,确实是采莲好些,她只能听吩咐,这么着,才算把话头给拦住了。
采莲的意思是什么,玉容心里明镜似的,无非是讨好大妇,小心立身之类的道理。
可是,都已是要做小老婆的了,还那样矫情做什么?不趁早抓住男人的心,还等着大妇把自己洗剥好了送去男人床上么?
再说了,五姑娘吐成那样,别说是服侍男人过夜了,只怕男人呆在她身边都嫌恶心,这时候还不赶紧选得用的人服侍男人,还叫男人闻那痰盂味么?
玉容知道,来的两个丫头也未必都能做通房,五姑娘的意思,只怕还是拣一个好的使唤。
她是家生的,针线又好,怎么看都更合适做通房的,与其等着旁人提拔,不如自个儿争个头筹。
拿定主意,玉容便不再与采莲多话,两人沉默地忙了四个碗碟,到中午饭的时候,一齐捧着到了秦芬屋里。
范离又新得了皇帝赏的一千多亩田庄,秦芬如今横竖是出不得门,干脆把账簿拿出来理一理,等年底了庄头缴租,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两个丫头捧着食盒进屋,秦芬头也不抬,依旧看自己的账本,南音上前招招手:“你们把东西搁在这里,跟着柳月下去歇脚吧。”
采莲一声不多说,搁下食盒就退在边上,等着玉容一起出去。
玉容放下东西却不曾走,主动掀开那食盒盖子,殷勤地回头对着秦芬福一福。
她还不曾在范府正经学规矩,南音便拦着不叫她进内室,她也不气馁,站在门口扬着笑脸道:
“姑娘,我们给您做了晋州口味的咸汤泡饭和腊味蒸千张,您爱吃口咸的,这两样正合您胃口,还请您赏脸多用些吧。”
话未说完,隔着三丈远的秦芬已被那腊肉的味道给熏得直犯恶心,她不愿在两个新丫头面前太失颜面,只好耐心等玉容说完,强忍着点点头:“好,你们有心了,下去歇着吧。”
南音已看出秦芬的不适,连忙撮着两个丫头出去:“柳月快带你两位姐姐好生歇着去。”
待二人走了,南音便盖上食盒搁在一边,把自己院里熬的白粥端了上来,又把桃香渍的大头菜拿过一碟:“姑娘,吃吧。”
秦芬眼巴巴地看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没滋没味地喝一口白粥,再就一筷子大头菜,边吃边道:“这两个丫头,你们看把哪个许给有贵好些?”
南音知道,有贵“中意”她,只怕是为着她性子沉稳些,而桃香却是个爽利性子,她想想两个丫头的模样,道:“我想着,有贵或许喜欢那个话少的采莲。”
秦芬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既如此,你寻个空去给采莲透个话就是。”
“那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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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太太送来的,想必也是个好的,且留着就是。”
因是初到范府,玉容和采莲还得学规矩,秦芬过门时,杨氏怕人说她辖制庶女,并不曾派嬷嬷陪嫁,因此秦芬院里没有管事妈妈,如今想一想,干脆叫桃香领着两个丫头往大夫人和范夫人面前都走一圈。
如今大夫人和范夫人都甚是识趣,没一个伸手来惹人嫌的,只道“秦家门风清正,调理出来的丫头比小门户的姑娘还有规矩,不必再教”,两个丫头走马观花似的,又回了秦芬院里。
范夫人看过玉容和采莲,倒对秦芬满意几分。
“往常瞧离儿媳妇性子太硬了些,架子也太大了些,如今看,规矩倒是好的,才有身孕就知道给丈夫纳通房了,我原还想着要不要给人的,如今看,竟是不必了。”
喜儿随口敷衍两句,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和少奶奶院里的丫头,平日碰面了还是照常应酬的,也常听小丫头说,少奶奶虽然孕吐憔悴,可是少爷一点也没嫌弃的。
不光如此,少爷还亲力亲为地照顾少奶奶,捏腰捶腿、端茶倒水样样都做,他在家时,那两个大丫头便无用武之地了,只能站在屋外叉着手看天。
少爷和少奶奶两个,好得跟融在一起的糖人似的,分也分不开,怎么可能容许第三个人插足。
依着喜儿的揣度,哪怕少奶奶愿意,少爷也不肯的。
不为别的,范家三房,就是因为有个庶出五少爷,平白生出多少波折来,少爷自己深受其苦,怎么可能再把这局面延续下去。
她看一看范夫人面上透出喜气,生怕这糊涂主子又冒出馊主意来,终究忍不住提点一句:“太太高兴归高兴,还是暂且按兵不动的好,少奶奶那里,由着她自个儿拿主意才是,毕竟如今胎气还不稳当,若是出个好歹……”
“这还用你说。”范夫人用力白一眼喜儿,口中答应,心里却起个主意。
那两个丫头,她也该好好笼络才是,不为别的,儿媳妇把那小院守得铁桶似的,她要问问儿子的事,丫头婆子都摇头说不知,也太不方便。
待要插个人进去吧,她是既没本事也没胆子,如今天上掉下两个人来,她怎么能不趁机捏在手里。
“我想起些事情要嘱咐,把那两个丫头给我叫来。”
喜儿不疑有他,立刻叫小丫头出去传信了。
玉容和采莲才回屋里,凳子还没坐热,就又被唤了出去。
采莲已得了南音透的信,知道自己是要配给少爷身边的有贵了,如今终身已定,反倒坦荡了,对秦芬只是一味忠心就是,这时也不管是什么夫人还是太太来唤,一声不问,乖乖理了衣裳便出去。
玉容却在心里起个疑问,她在家时也依稀听见几句五姑娘婆媳不合的话,此时又被范夫人传唤,不由得在心里胡乱琢磨。
一时想着和范夫人顶撞几句以讨好秦芬,一时又想着拍拍范夫人马屁以谋个前程,思来想去,竟拿不定主意。
走了片刻,玉容见采莲只是沉默,便拱一拱她的胳膊:“你说,太太叫我们什么事?”
采莲还是那副闷葫芦的样子:“什么事,去了便知道。”
这个采莲,当真是滑不溜手,起先装出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哄得人以为她是个老实的,谁想到也就老实了两天。
前两天,采莲还埋头缩在后边不肯动弹,不知怎么,第三天就跟吃了蜜蜂屎一样,对五姑娘嘴甜手勤的,竟是开始死命讨好起来了。
玉容想到这里,不由得扁一扁嘴。
老实人?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老实人,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既是如此,那她还顾什么五姑娘的面子,终究还是自家前程要紧罢了。
拿定主意,进了范夫人屋子,玉容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最可人的模样,又娇柔、又乖顺地行下礼去:“奴婢问太太的安。”
第241章
采莲知道, 自己已是板上钉钉的五姑娘心腹,这时听见玉容那分外娇娆的声音,不由得警觉回头。
只见玉容面上含羞带臊,浑似没骨头一般, 轻巧歪着身子, 正半垂眼帘微笑着,任由范夫人打量。
采莲心里冷冷一笑, 也不多话, 装成木头一般, 把头低了下去。
她来范府,本就拿定主意听五姑娘安排, 及至南音来说了有贵的事,她立刻知道, 五姑娘回娘家寻丫头,肯定不是为了纳小老婆。
甚至再想得深一些,五姑娘只怕是为了姑爷面上好看, 才没用身边人。
至于为什么不用身边人, 那也不难猜,五姑娘和姑爷那么好, 哪愿意为了下人起隔阂。
这么好得如胶似漆的两个人,能叫玉容这丫头给钻空子?
这些天来, 采莲瞧着玉容还算个热心人,也偶尔劝她些安分守己的话,然而玉容不光不听, 还刺猬似的讥讽采莲拍马屁。
采莲这便知道玉容是个不受教的, 懒得和这蠢人多话,干脆不说了。
这时眼瞧着玉容被范夫人越拍越轻, 整个人都快飘到天上,采莲连忙轻轻咳一声:“太太恕罪,瞧着时辰,我们该去给姑娘做饭了。”
自进了这屋门,两个丫头从说话到行礼,全是两个味道,范夫人再是迂,也瞧出玉容是有心巴结的那一个,自然把好声气都给了玉容。
这时听见采莲开口告退,范夫人也不说放不放人,只似笑非笑地挑个毛病:“亲家太太不是已把你们俩的身契送来了么?你们如今,可是正正经经的范家丫头了,怎么对着离儿媳妇还是姑娘姑娘的叫,少奶奶三个字,是扎嘴么?”
秦芬身边的丫头不喜欢范家人,因此私下还管她叫姑娘,到了人前才叫少奶奶,哪怕是差了一两声,也没人敢和秦芬论理,因此一向都不曾改过。
采莲这时没转过弯来,可她却不是秦芬的贴身丫头,便没那好福气了。
“是奴婢的不是,太太请恕了奴婢这一遭!”采莲用力跪在地上,抖得筛糠一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此时也不想着什么婚配的事了,只怕消息传秦家,闵嫂子那阎王似的性子,要拿她家里人发作。
范夫人有心给玉容打个榜样,越发不肯放过采莲:“你规矩没学好,出来也是丢你们少奶奶的面子,从今日起,你不必出门了,在院里思过吧,等到中元节再出来。你也不必想着你主子能求情,我这婆母虽不济,一个丫鬟想来还是能发落的。”
这么一关,便是一个月了,不光玉容心里打哆嗦,连喜儿也面露不忍。
可是采莲确实是错了规矩,便是说到御史台,范夫人也占理。
虽说惩罚重了些,可是到底不曾打骂,采莲生怕范夫人说出要去秦家告状的话,这时一个求饶的字不说,连忙应了下来:“奴婢多谢太太,这就回去思过,少奶奶那里,奴婢自个儿会把事情回清楚。”
范夫人看着采莲出去,再对着玉容,便换了副慈祥的面孔:“好孩子,来,给我看看皮肉口齿。”
这话出来,喜儿顿时心惊肉跳,自家这糊涂主子,分明是要扶持玉容上位。
她有心想要给玉容递个眼神,谁知却见这丫头双颊生晕,喜儿忽地明白过来,自家太太这遭,只怕是有的放矢。
喜儿看一看玉容的姿色,又想一想五少奶奶那副憔悴的模样,在心里左右盘算,最终还是低下头去。
五少奶奶虽是千好万好,可少爷到底是个年轻人,哪素得了许久。
万一少爷当真瞧中了这玉容,便是五少奶奶也不能如何,她喜儿一个丫头,又能做什么?
玉容方才被范夫人的威严吓得胆寒,这时对着范夫人,又更显乖顺些,自己拎起裙角露出腿来,任由范夫人打量。
范夫人看过玉容的样貌,竟挑不出什么不是,心道那亲家母对庶女倒还真好,这个玉容,恰好是比着秦芬,样样都次了一等下去。
秦芬生得只是秀丽,这个玉容便只在清秀之外多了些柔美,秦芬针线寻常,诗书皆通,玉容善于女红,于读书认字却一窍不通。
为亲生女儿选通房,也不过就这么细致了,范夫人想着,再看一眼玉容,对这个恰巧补了秦芬短处的奴婢,却露出些满意。
这丫头旁的也都寻常,只听话顺从这一条,在男人面前便能讨许多好了。
自家那儿媳妇什么都好,只是少些女人的柔顺和服从,未曾有孕时,天天不是视察铺子就是巡查庄子,跟个巡山太岁似的,好像比男人还忙许多,范夫人就瞧不惯儿媳妇这一点。
那时候儿子被迷得七荤八素,她便是想插手,也得顾忌儿子。
听说儿媳妇如今孕吐厉害,人也不似从前水灵,总不能叫儿子一直素着下去。
范夫人知道,若是旁的事,她顾忌着秦家和杨家,还得掂量着办,这一桩事,却是说到金銮殿也不怕的。
少爷要宠一个丫头,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不必说,这丫头还是秦家送来的。
范夫人窝囊多少年,终于也有了借剑杀人的一日,这时对自己颇为满意,拉着玉容,又殷切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