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

    山中无日月。对艾菲来说，在城堡中的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
    她的养父拜登长老很忙，经常会离开城堡很长时间，所以她也乐得轻松。拜登长老不在，跟着她的女仆根本管不住她，她便四处疯跑玩得不亦乐乎。不过她也知道拜登长老和其他两位长老不太合拍，不太敢跑太远，就在拜登长老的城堡附近玩玩。而由于拜登长老和兰蒂尔长老的城堡相隔很近，她和莱斯特的见面倒没有什么困难。
    只不过最近莱斯特忙着毕业的事，并不总能跟她一起玩。
    阿森迈特家族的核心成员有两百多个，十岁以下的孩子不到五个，但若加上外围成员，小孩的数目不算少。吸血鬼家族的教育自然只能内部解决，据说在伊马德大人的城堡中设有一个学堂，每三年会招收一次七到九岁的孩子入学，进行长达七年的基础教育。毕业时会有个试炼，成功者才能顺利毕业。莱斯特正是在准备这场至关重要的试炼。
    艾菲现在才五岁半，算了算她的入学时间应该是在八岁时，时间尚早，她便也放开了心怀痛快地玩儿，努力把自己上一辈子没能完美享受到的童年补回来。
    艾菲整六岁时，莱斯特顺利毕业，艾菲执意要为他庆祝一番，决定要在两人常聚的树旁立一个秋千。
    不过她人小力单，秋千最终还是莱斯特立起来的。在秋千上荡漾，感受着细风拂面的凉爽，艾菲的笑声传出很远。从秋千上下来后，艾菲踮起脚尖扯住莱斯特的手臂拉他下来，啵的一声在他脸颊上印下响亮的一吻，双眼亮闪闪的就像是紫水晶，“莱斯特，你真好！”
    莱斯特怔了怔，艾菲却已经手脚并用爬上了秋千，回头对他欢声道：“莱斯特，快来帮我推一下！”
    莱斯特牵了牵唇角，走上前拉住秋千的绳子，用力推动起来。只听得艾菲兴奋的声音在空荡的夜色中回响。
    “莱斯特，高点！再高点！哈哈，太好玩了！”
    艾菲七岁半时，这种悠闲的日子就彻底结束了。
    离开两年多的拜登长老回到了城堡，并且表示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离开。
    艾菲一张笑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脸。拜登长老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对谁都是笑眯眯，一副慈祥的模样，可她小时候见过他翻脸无情的样子，实在是心有余悸。虽说她是他的养女，可两人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她觉得他们根本没有多少父女情。
    拜登长老刚回来的几天，艾菲十分自觉地收敛了些，每天就乖乖地待在房间里，也不出门找莱斯特玩了。但没过几天，她就憋不住了，见拜登长老似乎没空管她，她又开心地每天出门溜达。
    不过最近阿森迈特家族有客人来访，艾菲得知后比之前更为谨慎，以秋千为分界线，其他地方坚决不去。可她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她了。
    这天莱斯特不在，艾菲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一双小短腿没有规律地荡来荡去，双眸看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居然有秋千！”娇蛮的女声骤然响起，艾菲循声望过去，就见一个跟她年岁相仿的小女孩瞪大双眼看着自己这边。
    艾菲不是个吝啬的人，她扬起嘴角，正要叫对方过来一起玩，就听那女孩忽然竖着眉毛蛮横地说：“你，下来！本小姐要玩！”
    艾菲无语，忽然就想起了一首歌的歌词：在我地盘这，你就得听我的。旁边可就是她养父的城堡，怎么着她都算这里的地头蛇了，哪来的小鬼居然敢这么嚣张？
    “你是哪里的小姐？”艾菲稳稳当当地坐在秋千上问道。
    小女孩仰起头，一副极为高傲的模样，“我是甘格瑞尔家族的薇薇安大小姐！”
    “哦……”艾菲点点头，只觉得甘格瑞尔这名字很耳熟……啊对了，阿森迈特的死敌，不就是甘格瑞尔吗？好像最近来访的客人，就是甘格瑞尔家族呢。
    想到这一点，艾菲的眼神骤然变得有些诡异。
    “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薇薇安皱了皱眉头大声道。
    “我怎么看你了？”艾菲无辜地问，她晃荡了两下小腿，秋千又小幅度地动了动，像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你！”薇薇安被艾菲轻视的态度激怒，冲上前，手中竟亮处了把匕首。
    艾菲心中一惊，想着这小姑娘好凶残，动作却不慢，飞快地跳下了秋千，往一旁躲去。
    然而薇薇安的目标并不是她，见她逃离也没有追赶，只冷笑着挥下匕首，将秋千的绳子斩断。
    木板的一端随着绳子的断裂砰的一声掉在地上，艾菲瞪大了双眼，怒视着薇薇安。
    薇薇安扬起小脸，得意地笑道：“不给我玩，你也别想玩！”
    这陪伴了艾菲一年多的秋千，是莱斯特亲手做的，平时她十分爱护它，生怕它有一点损坏。可薇薇安却轻描淡写地将她视若珍宝的东西弄坏了。
    艾菲眼一红，冲过去打掉薇薇安的匕首，往她身上用力一推，气愤地说：“你还我秋千！”
    薇薇安猝不及防下被推倒在地，手心不慎被擦伤，忽然嘴一瘪，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艾菲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立刻回神。
    虽然她现在是小姑娘的身体，可她不能真把自己当六七岁的小女孩啊！居然真的跟一个小女孩计较，她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在艾菲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薇薇安两句的时候，一双纤细苍白的手忽然出现，将薇薇安扶了起来。
    “莱斯特！”艾菲眼睛一亮。
    莱斯特看了艾菲一眼，眉心微蹙，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只对薇薇安道：“你的父亲在找你。”
    薇薇安哭声不那么大了，莱斯特的出现让她觉得有人撑腰，腰板也直了起来，“她推我！你看我的手！”
    说着她伸出有些擦伤的手，放到莱斯特跟前。
    艾菲莫名觉得有些不爽，挺起腰板不屑道：“对！就是我推的，谁叫她……”
    “艾菲，道歉。”莱斯特打断了她。
    艾菲瞪大了双眼，心底一阵委屈席卷而来，她倔强地望着莱斯特，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对！快道歉，不然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薇薇安得意地叫道。
    莱斯特盯着艾菲，没有催促，但他的态度很明显，眼光严肃得吓人。
    艾菲眼一红，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她深呼吸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冷冷淡淡的，“抱歉，大小姐！”
    说完，她转身便跑开了。
    整整三天时间，艾菲赌气没有再离开城堡，她一点都不想见到莱斯特。这是属于拜登长老的城堡，莱斯特自然不能随意进出，所以只要她不出去，他就见不到她。
    倒是拜登长老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和薇薇安争吵的事，特地过来安慰了她几句。
    “我亲爱的艾菲，听说你受了委屈，父亲也很难过。”拜登长老慈父般看着艾菲，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
    艾菲憋了几日的委屈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红着眼眶道：“父亲，那明明不是我的错……”
    “父亲明白的，我的艾菲是最懂事的。”拜登长老顿了顿，叹气道，“只是甘格瑞尔家族此番前来，有意与我们缓和关系，我们也不好做什么让他们误会的事。不然……父亲一定替你教训那女孩。”
    听到最后一句语气中的狠意，艾菲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女仆，不禁抖了抖，满身的委屈都烟消云散，连忙傻笑着反过来安慰拜登长老，“父亲，不用啦。您都说我是最懂事的，我又怎么会与她计较呢？您看，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说着，艾菲故意露出大大的笑容。
    拜登长老弯了弯唇角，摸着艾菲的脑袋似颇有感慨，“我的艾菲，确实是长大了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艾菲努力卖萌讨好拜登长老，最后他笑呵呵地离开时，艾菲也长舒了口气。
    跟拜登长老在一起太累了，不如跟莱斯特在一起轻松。
    想到莱斯特，艾菲心中压下的不悦又有了冒头的趋势，但终究没能忍住心中的渴望，迈开小短腿往外走去。
    一开始艾菲跑得飞快，快到秋千时又特意慢了下来，仿佛不经意般往那个方向走去。
    令她吃惊的是，原本断了的秋千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修好了，此刻它正安静地悬在她跟前。
    艾菲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飞快地跑过去跳上秋千，抓着绳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股温柔的力道忽然从背后传来，秋千动了起来。
    艾菲一开始吃了一惊，但她很快就猜到是谁，赌气没有回头。
    “不用你帮忙！”
    莱斯特的动作停了下来。
    秋千没有外力，也慢慢回到原地。
    只听得莱斯特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生气了？”
    “对，我快气炸了！”艾菲倏地回头，发觉自己身高不够只能仰视莱斯特，又跳上了秋千木板，虽然依然无法俯视莱斯特，但至少拉近了些距离让她很高兴，“明明是那个女孩的错，你却要我道歉！”
    “对不起。”莱斯特忽然道。
    艾菲一怔，她以为他会说她不懂事，会说他没有看到秋千被损坏的事，独独没有想到他如此干脆利落地道歉。
    她忽然想起拜登长老的话，陡然明白过来那时候莱斯特是为了两族间的和平而平息那场争执。
    毕竟有着成年人的思想，艾菲扭捏了一下就接受了莱斯特的道歉。
    “其实我也有不对啦，怎么能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计较呢？”
    艾菲越说越觉得脸红，主动转开了话题，“莱斯特，你好久没有陪我玩了，今天你一定要好好陪我！”
    “好。”莱斯特应道，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宠溺。顿了顿，他忽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东西，递给艾菲。
    艾菲好奇地接过，赫然发现这是一个小发夹，有着可爱的小兔图案。
    “谢谢！”虽然并不是个真正的小女孩，但喜欢受到礼物的心是不变的，艾菲猛然扑过去，抱着莱斯特的脖子高兴地道谢。
    艾菲原本是站在秋千上的，她这一扑，秋千便抖动起来，莱斯特连忙紧紧抱着艾菲，免得她掉下去。怀中小小软软的身体让他露出了极淡的笑容，神情前所未有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