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成对
年底便要出阁的王青繁, 终于被崔意华免去学礼仪之苦, 准了她接下来的几个月可以自己安排。“阿姊的这个项链好漂亮, 臂钏也好看。”王道姝在一旁喝牛乳, 兴致勃勃的点评着盒中的首饰。只不过这个项链太过繁复华贵, 只适合小孩子或者年纪大些的人戴。她们这样十几岁的小姑娘戴上则是可爱不足, 又太过刻意。
王青繁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这个臂钏我有两对,我回头给你一对。”
王道姝差点被牛乳给呛到,连连摆手, “阿姊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怎么能这个时候抢阿姊的东西。”
臂钏是赤金制成,面上雕刻着梅花, 贵气逼人。因着漂亮, 王道姝倒是忍不住试戴了一番。她胳膊细,写臂钏对她来说大就不少。
王青繁起身笑道:“昨日她们给我下了帖子, 我先回去回帖。”
崔意华轻轻点头, “你这些天可以出去玩玩。”毕竟婚后便难得像小姑娘般玩耍了。
看见姐姐出去了, 王道姝本也打算跟着出去, 却被崔意华叫住了。
“阿娘有什么事吗?”王道姝不解的回头望向崔意华。
崔意华指了指身侧的位置, “先坐着, 我有事想问你。”
难得见阿娘这般透着几分严肃,王道姝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小脸绷得紧紧的, 困惑的看着崔意华。
崔意华用银叉叉了一块蜜枣糕吃着, 笑道:“不必这么紧张,一些小事罢了。前些日子,在长乐宫的时候,你跟皇太子一起进来的,进来之前他可有跟你说什么话?”
话肯定是说了的,可是这种话跟阿娘说,也太羞耻了吧!王道姝装作懵懂的模样,“过了好几天,我不太记得了。”
看着幼女稚嫩的模样,崔意华叹了口气,“昨日皇太子找你阿耶说了会子话。”崔介衡那番话实在是诚恳,差点就将王偃给说动了,幸好他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不敢胡言乱语。
“他可有对你说什么?”崔意华锲而不舍的追问。
王道姝忸怩了半晌,小声道:“他说他喜欢我。”
崔意华顿了顿,循循善诱:“还有吗?”怎么可能只说了这一句话呢。
让王道姝把刚才那句话说出来就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勇气,现下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别的,吭哧许久,方道:“他说他不会有妾室。”
即便已经听过一遍,此刻又听到,崔意华心中仍旧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静静地饮着手中的茶水,而后又开始吃点心。
不知过了多久,崔意华叹了一声,柔声道:“还有别的吗?他对你阿耶也是这么说的。”
王道姝的面颊羞得通红,举着茶盏的手轻微颤动,茶水不经意间泼到了手上,幸好茶已经不算烫了。
他居然跟她阿耶说了!然后阿耶再跟阿娘说了!这都是什么事啊!太丢人了!亏他说的出口。
“阿玄。”崔意华蹙眉轻轻唤她,“你跟别人说过这个吗?太子还有没有说过别的。”
王道姝指腹摩挲着茶盏上的松鹤延年纹路,摇头道:“我没有跟谁提起过。他还说、还说我们若是没有孩子,可以过继。”连过继都不要就太过惊世骇俗,没必要说给阿娘听,这只会让她吓到的。
至于跟别人说,她还没闲成这样啊。
崔意华猛灌一口水,以此来平复心情,她颤抖的指着王道姝:“他真的这么说的?”哪怕她已经跟王偃成亲多年,王偃不会有妾室,但也知道若是自己没有子嗣,王偃是一定会过继的。毕竟他是太原王氏的宗子,就算他不想,家族也会压着他过继。
崔介衡可是一国太子啊!崔意华鲜闻皇帝无子嗣却不过继的情况。
一旁煮茶水的小壶开了,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烟,挡住了崔意华的面容与神情。
“是啊。”王道姝的手指无意识的绞了起来。
崔意华微微笑道:“我知道了,那阿玄喜欢他么?”这是她最想问的问题。她自己嫁的便是自己喜欢的人,过的很顺遂,所以希望女儿能够和她一样顺遂,甚至应该比她过得更好。
“还、还行吧。”王道姝难得的磕巴了,期期艾艾许久。
望了望天色,崔意华道:“你先去玩吧,我想睡会。”
都快用晡食了,阿娘还睡?王道姝颇有些担心的看着崔意华。
“去吧,我就睡一小会。”崔意华冲着她笑了笑。
发现阿娘是真的想睡了,王道姝趿上自己的小木屐回了鹿鸣苑。
天朗气清,红狸正领着一群小丫头收刚晒好的被絮。这么大的太阳,不光是她房里的,几乎所有人的被絮都拿出来翻晒了,鹿鸣苑内一派忙碌景象。
王道姝笑道:“桑中来帮我擦琴。”
两张琴每隔一段时间王道姝便要擦一次,她既不敢全部交给别人,也不敢自己揽下所有的,总要找个人帮她一起擦。
桑中一边擦琴一边说:“七娘今日还没有练琴呢。”
王道姝被她说的顿了片刻,瞪她:“偏你话多!”想歇一刻都不行。
虽如此,擦完后王道姝仍旧老老实实坐在琴桌前,焚上清心香,素手调弦。
窗外桐树枝叶繁盛,却因凄风抖落无数枯黄。王道姝托腮望了片刻,弹了一首《梧叶舞秋风》。
霎时间,整个鹿鸣苑秋意愈发深重,与
桐树落叶正好相合。
这首曲子还是上一世学的,这一世尚且没有创造出来,她便自己将谱子转化成了文字谱,说是家中所藏的琴谱,顾先生最近极爱弹这首,甚至还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给王道姝讲了一番。
按照后世的说法,顾先生跟她上一世所学,显然不是一个流派的。但是依照顾先生于琴学上的造诣,假以时日,顾先生定能有开山立派之能。
一想到这个,王道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等顾先生真的能自成一派,她岂不是可以成为这一派的亲传弟子,也能在记载中留下姓名?
一曲毕,蔓草悄声入内,趁着王道姝歇息的空挡,上前禀告道:“七娘,皇太子的人来了,就在院门口侯着。”
王道姝眼睛一亮,他是来拿他的大雁的?急忙吩咐道:“去后头把大雁带出来。”一面扶着红狸的手往院外而去。
鹿鸣苑外的一行人,见到王道姝来了,急忙俯身行礼,“阳夏县君。”
“田内给事。”王道姝笑着颔首,“你们是来取大雁的么?我已经让人去拿了,很快就能送来。”
田永赶忙摇头,“奴婢们不是来取大雁的,是来给小娘子送大雁的。”
王道姝被他吓了一跳,崔介衡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这已经有一只了,怎么又送一只来呀?”王道姝满腹疑惑。
田永从身旁小内侍手中接过一个大笼子,谄笑道:“上次送给小娘子的那只大雁是雄的,这只是雌的,是那一只的配偶。这只雌雁离了配偶,便茶饭不思,小半月的时间,消瘦了一大截。殿下想着小娘子这的雄雁也定是如此,赶忙让奴婢们把它给送来了,好让她它们团聚,以免思念成疾。”
大雁象征忠贞不渝,传闻一方若不在,另一方也不会独活,故而自古以来昏礼时男方要赠雁与女方,以求夫妻恩爱不移。
王道姝瞧了瞧那只雌雁,的确是有些消瘦了,偏房那只雄的刚来的时候也吃不下饭,现在才勉强好些了。
“那田内给事便顺道把他们一起带回去好了。”王道姝微微一笑,“我这地方小,一只都养不下,何况两只呢?”
带回去?田永吓了一跳。他要真敢带回去,那太子不得砍了他?
田永将笼子放到王道姝面前,低头恭敬道:“小七娘莫为难奴婢了,太子让我们送来,小七娘要是不收,我们我不好回去交差啊。”
王道姝也很有些为难,崔介衡的性格,下属要是办不好事,肯定会让他不高兴。生气倒不至于,毕竟以他自恋的程度,这些奴婢都是不值得他生气的,但是肯定是要发作他们的。
她正想说让田永先拿回去,她给崔介衡写封信,或者后面跟他说一声,田永等人竟然趁她不注意,一溜烟跑了,鹿鸣苑的丫鬟们追都追不上。
王道姝在后面哭笑不得,她能怎么办?她难道还跑去跟崔介衡说你的仆人不顾我的意志,把东西放了就跑?那田永他们一定会比没送出去还要惨。
“行了,都收进去吧,还是跟铃铛放一个屋里。”王道姝头疼的摆摆手。
为了养这只大雁,她不知翻了多少典籍和饲养记录,鹿鸣苑大大小小的奴婢们也不知找多少人询问过和大雁有关的事项。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只,鹿鸣苑众人已经麻木了,养一只也是养,养两只还是养。不是都说大雁忠贞?说不定两只还养些,起码喂食应该不用他们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