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轩命使
察觉到有人进殿的声响, 崔介衡平静问道:“送出去了?”田永先行了一礼, 垂手站在一旁, 小心翼翼道:“送出去了。”
“她可有说什么?”崔介衡继续专心的练着字。
田永脸皮子微微抽动, 却不敢有丝毫隐瞒, “小七娘原先不想收, 甚至还想让奴婢把那一只也带回来, 奴婢们求了许久,后来直接放下走了,那只雌雁才留在小七娘那了。”他也不敢说王道姝收了大雁, 只说是留在那了。
就这么不愿意收他送的东西?崔介衡头痛的扶了扶额,冷声道:“下去。”
田永如蒙大赦,出了殿门一直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整个东宫谁不怕去郑国公府给阳夏县君送东西?因为她不肯收啊!她不收太子肯定要生气, 他又不可能生阳夏县君的气, 倒霉的只能是他们。好在阳夏县君还算体谅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只是每次送出去都是好大一番波折。
崔介衡的书房内一向没有服侍的人, 只有他传唤, 才会有人进来。练完字后, 他从一个锦匣内寻了张花笺, 提笔写了几句话在上头。花笺不知是何种工艺所制, 透着几分象牙白, 与那兔首和田玉镇纸相映成趣。
写完后,装在一个信封中,又亲手封了火漆印, 随后起身往殿外走去。
“去甘露殿。”崔介衡瞥了一眼殿门外守着的宫人, 又道:“我桌上的那封信,明日送去郑国公府,送到阳夏县君手上再回来。”
田永僵在原地,怎么还要去?身旁的小宦人推了推他,“内给事,殿下都走远了。”田永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追了上去。
崔育今晚恰巧一人在甘露殿歇息,年纪越大,他对嫔妃们便兴趣越少,近来很少招嫔妃侍寝,宫中孩子出生的数量这两年也是显而易见的在下降。
对于他现在的做派,杨太后是举双手赞成的,他孩子也不少,根本不缺,自然是能少近女色便少近,免得亏空了身体。宫中妃嫔为了邀宠,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前些年便有给皇帝用过药的,被发现后给秘密处死了,连她生的孩子都过继了出去。
虽然药量不大,时间也不长,到底对身体还是有些损害的。
这件事虽然是私下的,可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几句风言风语传出去的。一时间,宫中女眷们人心惶惶,生怕下个倒霉的是自己,恨不得皇帝不召幸自己。
听说崔介衡这个时辰过来了,崔育意外的很,“让他进来吧。”
“阿耶。”崔介衡上前拱手行礼。
崔育模糊的笑了笑,“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今日事务少,崔育好不容易能够早睡一次,偏要被他打搅。
崔介衡坐下后,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是有些事想找阿耶谈谈。”
两人洽谈许久,也不知甘露殿内,皇太子究竟同皇帝说了多久,最后更是直接歇在了甘露殿内。
第二日大朝会后,皇帝专门留了王中书侍郎在紫宸殿议事。据说王中书侍郎出来事,面色颇为沉重,传到有心人耳中,便开始猜测是否要有大事发生。
王偃离开紫宸殿时,已是申时,崔育却在这个节点召了一群近臣,到了深夜方才散去。
这番事,宫中女眷们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宫人上前回话时,卢皇后正在同崔兹白对弈,含笑道:“我知道了。”
“阿娘,该你了。”崔兹白不敢随意询问政事,她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脑子,只是烦躁卢皇后听了来人的话后下棋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卢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下棋可不能只求快,做什么事都是这样。”崔兹白性子太过急躁,卢皇后为这个事,不知烦心了多久。
崔兹白瑟缩了一下,“我知道了。”她最怕的人就是卢皇后,崔育都是陪她玩,太皇太后和杨太后只一味的宠着她。至于崔介衡,那都是无视她的,所以崔兹白根本不怕这几人,独独对卢皇后有些惧意。
“等翻了年,你就要有十五岁了。”卢皇后心中不无感慨,哪能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呢?她已经跟崔育商定好了,等明年便要给崔兹白选驸马。
崔兹白拼命摇头,“我才没有!”她还很年轻好不好!才没有十五岁呢。在她印象中,十五岁那就要嫁人了啊!她几个姐姐都是这个年纪嫁人的,她可不想这么早就嫁人。嫁人有什么意思,一点都不自在。
她是卢皇后养大的,一饮一食都要经卢皇后的手,精心准备。她的一点小心思,卢皇后如何会猜不准?选驸马又不是要她这么早就嫁人,就算定了亲,也没那么快,不过卢皇后懒得跟她讲,让她担心些也好,省的成天到处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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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偃从太极宫回来,没有回方正院,而是同王洵等王家一众男子,直奔外书房。
“我们家,可不缺太子妃这个位置。”王洵坐在主位上,低头看了一眼下首坐着的众人,缓缓出声。太子岳家岂是那么好当?尤其是在皇帝春秋鼎盛的情况下,这个位置就是用来熬的。
王琦沉声道:“大兄,这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当的问题了,圣人已经同大郎说了,这说明圣人心中已经定下,岂容我们置喙?”王家多人身居高位,不需要这个外戚的位置,更何况太子妃岂是那么好做的?
只是皇帝已经决定的事,难道他们还能改?这种时候唯一能改变皇帝想法的,唯有皇后和太后等人上场,或是另推一适合人选。要是皇帝要他们家女儿做谁的妾室,那还能稍微拖一拖,当然,皇帝也没这么脑子有坑,让郑国公世子的嫡幼女做妾。
王偃头疼不已,“可阿玄何曾学过这些东西?”王道姝和王青繁从小学的就不一样,王青繁是准备要做宗妇的,而王道姝学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原本只打算让她嫁个幼子便好。
“陛下已经召了不少近臣议事,却独独没有召我们家的,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想而知。”王洵揉了揉手腕,他下午去射箭了,许久不曾练习,感觉有些酸胀感。
郑国公府众人也知道这件事没多少转圜的余地,即便皇帝想反悔,他们也不会愿意了。他都召了那么多大臣说这个事,回头他们家女儿要是没嫁过去,丢不丢人?简直要把他们王家的脸都丢尽了,太原王氏可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一群人谈了许久,连饭都顾不上吃,直到掌灯方才结束,商量着一起去内院弄些吃食。
离开书房时,王佲拍了拍王偃的背,“阿兄何必这般不高兴。”他这脸色,简直如丧考妣。
王偃听了火冒三丈,狠狠地瞪他。他女儿都快要做太子妃了,他能高兴的起来么?没哭天抢地就已经很不错了。
王佲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此刻见王偃这神情,他也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劝慰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忧心没人上门求娶阿玄吗,这不是有了?”
听到这个王偃就来气,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我们阿玄这么好,怎么会没人求娶呢,肯定是太子搞的鬼!”
“太子应该不至于吧?”王佲被这个猜测给吓到了,他哥也是真敢说。
王偃提高了音调,“不至于?他什么事做不出来啊?”都敢自己找上来跟他谈要娶他女儿的事了。
他这声音略有些高,王洵听到了,皱着眉回头看他,“你不会小声些?”这么大个人了,做事也没个章程。
王偃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于激动,也不敢反驳他爹,只得讪讪闭嘴。
王佲默默的离远了些,他可不想被王洵一起给骂了,这么大个人了,要脸的!还有那么多弟弟在呢。
崔意华在内院等了许久,也不见王偃回房,便有些纳闷了,“杜蘅,让人去问问,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他不是早就回府了么?什么事能商议这么久。
王偃身上带着三分酒气,累了一天,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也不等崔意华喊,便自己去沐浴洗漱了。回了内房后倒头便睡,崔意华连问他话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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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三年十月初一,大吉。群臣着朝服,会与太极宫横街。
至未时,众人进入太极殿,崔育着衮冕之服坐于上首。
虞侍中上前取过制书,宣道:“兹纳中书侍郎王偃女为皇太子妃,命太尉郭宣为正使、尚书令王吉为副使,诸公持节为皇太子行纳采等礼。”王洵也是侍中,但是这跟他家有关,他不便上场,故而宣制等事都由虞侍中来完成。
郭太尉与王尚书令二人急忙上前再拜。
望着众人,崔育心中不无感慨,甚至觉得还有些在梦中的感觉,太子居然就要娶妻了?他还记得崔介衡刚出生时,小小的一团,被他抱在怀中的模样。
王偃心中则满是心酸,他娇养了十几年的白菜啊,怎么就、就?再想下去是冒犯天子,王偃赶忙打住自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