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用饭的时间过得很快, 到得下午, 一群女眷和孩子们又坐在一处闲话了半晌, 崔介衡则自觉离开回住处处理公务。王道姝本来在同崔意华说话, 可阿鹤一直趴在她身上扭来扭去的, 她说两句就要喊一声娘娘来打断她, 吸引注意力, 以至于根本说不下去。
女儿这么黏糊她,令王道姝既欣喜,又无奈。无论是她或是别人, 虽然小时候也爱粘着母亲玩,也没像阿鹤这般呀。
王道姝招手唤来玩得正开心的月娘几个小姑娘,柔声问道:“你们带妹妹一起玩好不好?”
月娘带妹妹玩带惯了, 她本身也喜欢揉搓小孩子, 立马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保证将阿鹤带的很好。
陆大娘上前拉着阿鹤的手, 柔声问道:“阿鹤跟姐姐去玩好不好?”
阿鹤咬着手指想了想, 点头道:“好吧。”又提出要求:“要看小马。”自从王道姝抱着她坐在马上慢慢走了几步, 她就对马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
陆大娘等人自是满口应下她的要求, 反正也不是什么她们给不了的, 也不危险, 只是带她看一看而已。
望着一群小姑娘们离开的身影,崔意华笑道:“这可真是个磨人的,比你小时候还能磨。”
王道姝反驳道:“我小时候哪里磨人了?”她自认小时候比谁都听话, 哪有阿娘说得这般。越是长大, 王道姝越不同意别人说她幼时如何不好,她简直是天下第一乖好么!
崔意华对她这自恋程度很是无语,半晌后方道:“你说得对。”她能怎么办?还能当中反驳皇后不成?
王道姝这才满意了,“还是阿娘了解我。这哪是我说得对,是阿娘说得对。”
有着如此自恋的女儿,崔意华极是无奈,她原以为王青繁已经够自恋了,没想到还有个一代更比一代强的,摇头道:“谁都说不得你。”
虽是阿娘无奈之语,王道姝却颇为认同,“这是自然。”她是皇后,谁敢说她?
这样的回答,令崔意华绝倒!
众人玩闹一阵,时间转眼飞逝而过。算着快到用晚膳的时间,崔介衡前往阁楼来接王道姝回去。
皇帝对着皇后说话时那温柔的神情,被皇后嗔怪时那宠溺的模样,羡煞了一众人。
察觉到无数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崔介衡眉头微拧,牵着王道姝的手快步离去。
帝后离开后,阁楼里的人也三三两两开始告辞,一边往外走着,一边闲聊道:“瞧见圣人瞧皇后的眼神没?传闻果然不假!”
“那怎么能有假?”有人瞪大了眼睛,“圣人同皇后感情好,谁不知道,还需要印证么?”
旁边一人不服气的反驳,“这种事没有亲眼所见,谁会立马相信是真的。”就是普通夫妻间有如此感情的都难得,何况帝后间?
另一人嗤笑道:“我看你是白长这么大了,圣人同皇后成亲五年多了,至今就只有大皇女一个女儿,可后宫里一个嫔妃都没,这难道不就是两人感情好才能有的?”圣人可都快二十七了!寻常人这么大年纪都是准备做祖翁的时候,圣人却连儿子都没,这都不叫宠爱皇后,那什么叫?
太原王氏固然势大,皇帝又不是被他们狭天子以令诸侯了,需要靠讨好王家皇后来获得支持。相反的是他比太上皇当年所掌握的权势还要牢固,范阳卢家也不算势弱,连太上皇都有一群妃嫔,圣人真想要,什么人没有?
众人感慨艳羡一番,又有人叹道:“圣人固然爱重皇后,可皇后迄今都没个儿子,要是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当年汉武也是多年没有子嗣,年近三十方才得子,因着前翻陈后早已因无子加上巫蛊被废了,加上皇太子加持,卫后也顺利册封为皇后。
这两人还真有几分相似,陈后有个做太皇太后的外祖母,王道姝也有个做太皇太后的曾外祖母。所不同的是窦后对朝政掌控极深,薨逝后武帝才完全掌权,而王太皇太后却是个万事不管的。
有人撇撇嘴,“不是有了博陵公主吗,有一就能有二。”陈后是大靠山都没了,王家又不是没人。
不论这边众人如何感慨,回了在九成宫所居的寝殿后,崔介衡拉着王道姝在院子里练了会射箭。
同投壶一样,这是王道姝最不爱玩的游戏之一,她准头实在是太差了,一点都不想玩这个,可崔介衡非要她锻炼一下臂力,说她力气太小了不好,差点把王道姝给气坏了。
玩了两刻钟,王道姝将弓箭扔到一旁,轻轻揉按着自己的臂膀,抱怨道:“要玩你自己玩,我走了。”还让不让人轻松片刻啊。
崔介衡急忙拦住她,“那我们玩别的?投壶好不好?”
王道姝瞪大了眼,“又是这种?你怎么不去玩做衣服做菜。”抬眼看了看天色,显然已经可以用饭了,她抱着阿鹤往内室走去,“你自己在这射箭投壶吧,我们回去用饭了。”
崔介衡摸了摸鼻子,也放下弓箭,跟随她进入室内,顺带吩咐侍从传饭进来。
偏殿内,阿鹤乖乖巧巧的坐在给她特制的婴儿椅上,小嘴一张一合,努力吞咽着王道姝喂给她的蔬菜糊糊,王道姝在糊糊里头加了一点果汁,又告诉阿鹤吃完一整晚可以吃五颗樱桃,她才能吃得这么开心。
看着绿色的蔬菜糊糊都沾染到了阿鹤的下巴上,崔介衡嫌弃的皱了皱眉,拿过阿鹤挂在脖子上的口水巾给她胡乱抹了抹,换来母女二人怒目以视。
“你来喂她。”王道姝将阿鹤的小碗放到崔介衡手上,自己坐在一旁悠闲的把玩起团扇来。
崔介衡无奈道:“养个孩子真是麻烦,吃饭还要喂,你让宫人喂她不就好了。”
王道姝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这是你女儿,什么事情都让别人做?这种可以增进感情的事情,当然自己也要做。再说了——”她哼了一声,“阿鹤已经够乖了好不好,你看那些孩子,哪个这么大的时候用饭,不是乳母跟在后面求着她吃。”小孩子都坐不住,爱往外面跑,这么大的时候家人也都纵着。
今日白天吃得太饱,晚上两人便用了些清淡的小菜,连烤鱼都没有再吃。
用过饭后,王道姝抱着阿鹤亲了亲她的鼻子,“阿鹤今天跟姐姐们玩什么了?”
阿鹤揪了揪自己少得可怜的头发,“看花花。”说完后又亲了王道姝一口。
阁楼前种了一排的桃树,既能赏景,又能吃桃子。
王道姝拆开阿鹤的小发髻,用手轻轻给她顺着头发,阿鹤的头发她会定期剪一剪,在自己宫室的时候就给她披着,出门则会扎一个松松的小马尾,免得她因为太紧而伸手去抓,反而会更加乱蓬蓬的。
陪着阿鹤玩了会小积木,王道姝柔声问道:“阿鹤去洗澡好不好?”
“嗯嗯!”阿鹤用力点点头,又指指地上的一堆小积木,不放心道:“还要玩。”
王道姝差点被她给萌化了,点了点阿鹤的小脸,“乖乖洗干净,就可以玩。”
得到了阿娘肯定的答复,阿鹤心满意足,伸手由着保姆抱她去洗澡。
望着崔介衡坐在桌案前批阅公务的侧颜,王道姝抬手抚平他略微蹙起的眉头,温声道:“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崔介衡拿过桌案上的公文给她看,“我欲在高句丽故地设安东都护府,这段时间正在讨论都护府驻军人选,我本来提议让你三叔做安东都护,刘成那群人却不同意,非要推举常歆担任,现在朝堂上正为着这件事相持不下。”
飞速扫了一眼公文,王道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于私,王佲是她嫡亲叔父;于公,王佲是破高句丽的头号功臣,若非他踏冰过绿水灭高句丽主力,哪能这么快打下来?而此时的常歆却刚打了一场败仗。只是——
刘成、常歆是庶族,王佲是士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派系斗争,而是关系到了士庶之争。王道姝不禁抬眸去看崔介衡,他们父子俩不是一向以弹压士族、抬举寒门为己任吗?作为士族出身的皇后,王道姝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肯定处理不好这些关系,凡是涉及到士庶时,她从不参与,她想不明白崔介衡怎么突然到自己面前说这些事。
探及到王道姝的想法,崔介衡放下公文后,微微叹息一声,搂着她说道:“阿玄,我是想压制士族提拔寒门,但是我是想压制那些尸位素餐的士族、提拔真正有才华的寒门。”换句话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让他抬举的。
王道姝笑道:“那你做决定就好。”他跟她谈论谁做安东都护的事若是传出去,别人该说是在提携外戚,就算她叔父真有才干,也要被有些人看低。
“常歆此人只可打仗,全无半分将帅之才。”崔介衡揉了揉眉心,“先前我让他看书,他竟跟我说看不进去。”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王道姝将公文扔至他面前,“你自己看吧,我可不想有人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