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小陈燃，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啊，你要的这个范围，你们筛查起来难度可太大了。”
    “嗯，我知道。”陈燃指节轻轻叩了叩桌子，“没事，您看看给帮忙调一下就行。我这边会自己安排人手处理的。”
    “那你怎么不让黄文辉那个老逼帮你呢？他不是闲着无事经常逮着你们去给他出外勤，出现勘的嘛？”报警中心的负责人特别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陈燃想着黄文辉那一整个人比黄花瘦的样子，顿时不忍笑，“咳咳……没事，我也不是太着急，这边人手还是够用的。”
    “哦哦，那行吧。不过啊，这还是得讲究实践出真知，真不能太依赖这检索系统了，不然被汪副局知道了，肯定是免不了的要劈你们的嘛，都说这……”
    “好，我明白。”陈燃赶紧把对方要准备说教的架势给扼杀在了摇篮里面，抬头看去——
    正对面投影大屏幕上，郭慧慧同志拿着笔尖点了点，“一组的负责这一片区的，二组的负责这里，三组负责这边……招财你负责准备中午饭去，今天开小灶，公费请大家吃外卖哈！汤波你给统计一下大家吃什么，然后交给招财，招财你听到没有的？”
    汤波遥遥比了个ok的手势。
    招财肩膀耳朵夹着电话从人群中央穿过，“诶，好好好，侦查终结报告我已经弄好了，就差个公章了，待会儿就给您发过去。诶诶诶，行行行。”间隙冲郭慧慧挤了挤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嗯，对，附近驻守的基层人员已经派了过去，我这边马上让队长去给当地辖区的治安大队打招呼。”接线员从一片嘈杂喧嚷中站起身，“队长，云梦小区那边有一起疑似混血种持刀伤人，你处理一下。”
    陈燃点头，应了一声，“好。”
    郭慧慧敲了两下投影屏，“关于筛查的范围和重点，我都给你们标注出来了，群里面自己注意看哈。大家不要急，慢工出细活，仔细一点才是硬道理。”
    众人异口同声，“是！”
    陈燃站起身，穿过满场喧哗的人声，“刚刚接线的事情，我已经打好招呼了，汤波你派一个探组过去跟进情况，确认是我们处理的话，联系基层那边的人员辅助。不是的话，和辖区的派出所一起协同处理即可。”
    “好的。”汤波立刻站起身，“大家把要吃的发群里，我待会儿自己统计哈。”
    汤波说完，迅速整理好出警装备，点了几个人跟着一起出门了。
    郭慧慧抓着材料走到陈燃的身边，“这个是刚刚派下去问话的传真回来的资料，当初这个高丽棠的卡罗拉交易的买主是个空壳信息。换句话来说，无法查询到真实的买家是谁，你看是需要把这个高丽棠叫过来问话吗？”
    陈燃微微皱眉，“没有正当理由，叫过来也没有用啊。”
    确实，公平交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说，这个高丽棠车子都卖出去了，陈燃这边要查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如果她有心要隐瞒，大可以说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而且以高丽棠目前对待警察的态度来看，这确实是很有可能的。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像这种二手交易，走平台的还好，私底下进行协商的，确实是难以查询和处理。
    而且，哪怕是直到现在，陈燃也并不确定到底自己认为的这个方向是不是正确的。尽管很多时候，对于多数的案件而言，基础的摸排，大量的人工检索，走访问询确实是最基本的要求。但这件事，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陈燃的一己私欲。她确实很害怕，这么浪费大家的精力。
    如果是上了警局的正常案子，这个侦查思路确实是仅凭推测和直觉，完全没有任何的证据链去构成探查因素，实在是太无头绪了。
    郭慧慧点了个头，说道，“确实是这样，但是这样岂不是证明了队长你的猜测是对的？！”
    “嗯？”
    “这样也就相当于间接佐证了，高丽棠确实有鬼啊！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将她隐藏在背后的真相挖掘出来，费力嘛肯定是要费一点的。毕竟天上也没有掉馅饼的事情，队长你说是吧。”
    陈燃看着她，点头，“是，你说得对。”
    郭慧慧笑了笑，“诶呀，队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我们到头来白忙活是不是？”
    陈燃难得静默下来，她思索道，“实话说吧，现在这一方向，我几乎是仅凭猜测，完全就是在碰运气，而且我也明明知道几乎没有什么希望。”
    郭慧慧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看着陈燃，目光隐隐含着骄矜。
    陈燃不由莞尔，看着她一挑眉，“可是即使是这样，也得走下去，人生难免有遇到绝境的时候，可也只有放弃才是真的绝境。”
    “对嘛，这才是那个当初走马上任，一腔热血，带着我们打天下的处长啊！”
    陈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郭慧慧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道，“说错，是队长！”
    大办公室人声嘈杂，陈燃环顾四周，沉声道，“首先，我强调一点，这件事并不属于我们正常处理的范畴，所以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与你们无关。我向来不会告诉你们一定要为了某一件事而给自己强加上道德包袱。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无能为力，我们只能尽自己所能。所以，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果也不一定能如人所愿，自然也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陈燃自然是不会过分地去苛求谁，因为她一直都很清楚，也明白，总有一些事，拼尽全力，也没有任何的作用。总有一些冤情，永远也无法得到昭雪。
    陈燃扬了扬下颌，“好了，大家继续吧。”
    话音才落，所有人又顿时投入到了各自的工作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汤波订的外卖送到，满办公室都是趁着午休空闲吃饭喝汤的稀里呼噜的声响。
    陈燃无声呼了一口气，走到了外间。
    连续几天都耗在大量的人工检索上面，这事情确实很枯燥，也乏味，最为消磨人心。如果说之前仅仅只是将交通事故、车祸等情况考虑了，那么之后汤波提供的思路，筛出来的案卷，一整个季度下来，可不止一两千，这还没有算仅仅是只有出警回执，还没立案的存在。可想而知，这事情全部筛查下来有多麻烦。
    综合之前的情况分析，高丽棠以及曾泽的事情，若是真的有隐情，那么想必背后肯定还有人，也就是不能单单只是将高丽棠考虑进去。再加上曾泽的反应，或许是作为知情人存在也是有可能的。如此一来，需要盘查的范围便会更加扩大了。
    陈燃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一样，胸腔无端憋闷。身后响起动静，她回身一看，郭慧慧正从大办公室推门出来，手里拎着外卖盒——给陈燃准备的。
    郭慧慧伸手指了指楼梯口，那意思很明显，给陈燃送到楼上去。
    陈燃摆手，“不用了，我马上过来。”
    郭慧慧抿了抿唇，又退回办公室了。
    中午的风稍显热意，陈燃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的停车场，她揉了揉眉心，拨了个电话出去。
    响铃了十多秒，才被接通。
    可是接通的这一瞬间，陈燃居然罕见的发愣起来，竟然下意识有一种想要挂断的冲动。她没开口说话，只是想，我该给她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而另一端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们就这么彼此沉默下来，但是也没有挂断，这实在是一个堪称诡异的场景。
    不远处分局大道上，出外勤的警车闪着红蓝警灯呼啸着疾驰而去，几个内勤的小女警趁着午休，在紫藤花架下面说着花，陈燃望着自己映照在玻璃上，渐渐和不远处正在谈笑的女警重合的身影，心里突然轻轻一动，有些苦涩又抽痛的感知好似同毛孔渗入沿着血管一路传递到中枢神经，竟然让她霎时连指尖都有点微微发颤。
    陈燃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借由那相触的冰凉将那些无端泛起的苦涩压回心底，她几乎是无声地，颤抖着呼了一口气，抬眼望向远方的蓝白天穹，轻轻说，“你几乎不会主动问我什么。”
    不知是过去了多久，久到陈燃以为都不会再有回答的时候，苏燚的声音遥遥传递过来，清冷的音调瞬间于耳膜上轰然奏响，“你想让我问你什么？”
    陈燃蓦然有些想要发笑，她感觉自己似乎好像就看到这人在自己的眼前，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我想让你问我什么？
    能是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为什么不问我这几天在干嘛？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问我……想不想你……
    陈燃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天花板，淡声道，“你吃午饭了吗？”
    那边静默了两三秒，陈燃才听到答复，“已经吃过了。”
    “好。”说完，陈燃不等回复，自顾将电话挂断了。她空余的手撑在窗台上，手背青筋暴跳，宛如一条条燥热的细蛇。
    大办公室门呼地被推开，陈燃回头，只见郭慧慧十万火急地走过来，“队长，这边刚刚查到一起盗窃报警的回执记录。”
    陈燃挑眉，“怎么？”
    “本来这个没什么，只是那报案人说了怀疑偷窃她项链的人是她的舍友，问询笔录里面提到了，她那个舍友似乎有个男朋友，就是开的卡罗拉的车，但是这信息表明了车主是男的嘛，所以刚开始也没在意，但是在当时让提供失窃物品的照片的时候，那报案人提供了一张照片。”
    陈燃眉梢微跳，下一瞬只听郭慧慧说到，“那合照里面有高丽棠！”
    汤波接着推门出来，“慧慧你刚刚说的那个情况，我这边让技侦去查了，估计马上就能把信息发过来。”他看向陈燃，“队长，你看这个情况，是我们请过来？”
    陈燃问道，“记录的报案日期是多久？”
    郭慧慧迅速，“七月十九。”
    紧接着，在郭慧慧说出这个数字后，走廊三人顿时面面相觑——就在高丽棠出事的前一天。
    陈燃扭头，看着外面喧嚷嘈杂的大道，沉声，“不，不用请，我亲自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