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周津塬想拉着她的胳膊站起来,赵想容把他的手挥落。她说:“你为什么觉得我喝醉了后,第一个找的人会是你?”
周津塬脸色一沉。
他匆匆赶来,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长裤,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上总还是有一股书生般的煞气。远处的马路湿漉漉的,路灯还没熄,像钻石洒在上面,他的眸子却还是幽深地黑色。除了眼角有皱纹,皮肤像高中生。
赵想容仰头看着他,很快脖子酸了,转头看着周津塬的新车。
“新车不错。”她评价,随后说,“涂霆之前给我写的那份信,是不是又被你拿回去了?”
周津塬倒是冷冷地承认:“我撕了。”
他的皮鞋踩在旁边的水坑里,随后蹲到她脚边。
他们非常近距离地凝视着。
第72章 72
赵想容谈过很多场像甜点般的恋爱。
热情的, 浪漫的,消遣的, 像连续剧。在那些男孩发现她听力的秘密前,她都会分手。她从不把感情藏在心里, 因为本来就不深刻。
高中教导主任找她谈话问能不能好好学习, 她会笑着说:“我感觉自己心里住有一头豹子。”
……其实是狮子,学渣吃亏这点了。
一眨眼她三十多了,还是那德性。
赵想容想过,谁才是最好的陪伴者。她脑海里浮现的那个人影, 不是涂霆, 不是许晗。
是周津塬。
不过, 那个“周津塬”不是现实里的周津塬,是许晗在信里塑造的那个清冷少年, 是失去许晗后依旧生活,在恸哭的夜晚不让任何人看见的周津塬。
“我之前的举动吓到你了?”周津塬突然出声,赵想容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他。
她失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怎么越来越邋遢, 又没刮胡子。死去吧!
赵想容恢复了那股招牌的动人骄慢。“滚。”她懒洋洋地说, 仿佛不是她主动叫他过来。
周津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不动声色地打探:“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周津塬想了很多赵想容主动来见他的理由,最令人不舒服的想法是,赵想容和涂霆吵架,来找他撒火。他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嫉妒。
赵想容不说话。她扬起眉毛,已经非常后悔来见他。
周津塬一个用力, 把她拽到怀里,两人膝碰膝,面对面。“我不想打扰你的正常生活。但是,赵想容,我们和好吧。”
在路灯的斜照下,周津塬告诉她:“我不会跟你保证爱情。这种东西无法保证,是蠢货现编出来的台词。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容容,我会给你一个计划——我做了结扎手术,我会给你这个唯一,你是我后半辈子的唯一。我会对你公开我的所有财务,复婚前签好所有法律文件。”
顿了顿,他说:“如果这次再分开,不管谁的原因,你可以带走我的全部。但是,我们再试一次。”
沉默了一分钟,赵想容突然嗤笑一声。
“你之前不是说能给我下跪吗?”
她说话向来跳跃性强,周津塬的眉极轻微地皱了一下。“容容?”
“那些对我来说什么都不算,你就不如跪一个。”赵想容轻柔地说。
周津塬整个人像雕塑一样不动。他用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握着她膝盖,嘴巴紧闭成一条线。
隔了很久,两人僵持着。
赵想容托着腮,好奇等着看周津塬的反应。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敢损伤和折辱,她又怎么敢确定,他以后发起疯来,会不会再伤害到别人。
她有时候觉得他很怪,可是,赵想容确实也被周津塬弄糊涂了。“跪下。”她催促说。
在她毫不掩饰戏弄的注视下,周津塬感到熟悉的恼怒,和一丝狼狈。
之前的婚姻生活好像在面前重演。他想,他俩都明白,之前的婚姻就是塑料婚姻,互相投掷着傲慢、痛苦和轻佻。现在只有周津塬不明白,离婚后,他明明获得轻松和自由,那喜悦还没有衰减,到底是哪一瞬间,他扭头看了赵想容,黑暗里有个盘踞的东西浮现出雏形,那就是他居然爱上了赵想容。
就像戒了烟的人又复吸。翻来覆去,和体面无关,就是阴暗的深情,顽固的自我,他还是觉得她特别珍贵。
周津塬的性格是两面极端的危险,他在魔道和人间徘徊。而眼前又是一个美绝人寰的资深讨厌鬼,她任性地摆摆头:“你不下跪?”
过了会,周津塬眯着眼睛。
他的目光平静,也令人毛骨悚然。“容容,我做不到下跪。”他说,“但我现在说的话,和跪下说的话,效力是一样的。”
他盯着赵想容美丽的下巴,微弯的红唇,内心的怒气和暴戾占有欲又涌现出来。
赵想容在沉默中又尽情折磨了周津塬几秒,就在他眼眸越来越深时,她站起身。
“我上次告诉你,要去巴黎工作几个月。”赵想容直截了当地说,“我要你请假,或者,你把医院的破工作辞了,我们一起在国外住段时间吧。”
至少半分钟的时间,周津塬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她。
他判断她这没头没尾话的真伪。
随后,周津塬垂下眼眸,有点恼火:“你如果有这打算,为什么不早说?我之前听你的话刚修完教学假,科里暑假很忙。方教授早晨还有病例会,我是根本不可能再请这么长的假,之后还有课题和手术……”
赵想容发现,司姐确实说的很对。
男人才是恬不知耻的自私生物,他们先天性把工作看得胜过感情,无时无刻都要先提升自己。至于浪漫小说和电影里,男人为了恋爱,抛弃工作享受生活。这根本不可能。
如果发生,这只说明他们老了,体力逐渐衰退。实际上,男人不会轻易退出任何竞争。他们的生活就是工作。
不过,赵想容也不可能妥协。她伸了一个懒腰:“我给你一些时间考虑。”
她准备要走。
随后,脚踝就被周津塬按住,赵想容一个趔趄,按住他肩头维持平衡。
周津塬抬头看着她,他问:“如果我现在答应你,你今晚留下来陪我?”
赵想容气得想踹他,被他按着脚踝,使不上力。
“你精虫上脑了,我给你再找个小姐泻火?告诉你,如果你敢再碰我,再发生上次的事情,我——”
周津塬却打断她:“赵想容,我要你。”
赵想容最近在她的群里,看到一句新的脏话。狗逼。
眼前有个狗逼男人平静地说:“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当一个不那么危险的医生。我喜欢血,也喜欢做手术时的感觉,我喜欢当医生。但是我需要平衡,需要保证自己性格里的什么东西不会发展过头。我只是偶尔失控,那些和你无关。我想和你在一起。”
沉默了一分钟,两人打量着彼此。
他们都清楚,对方的内心和那幅天生的好皮囊差之千里。
赵想容先移开目光,她淡淡地说:“这几天别找我,我要自己处理一件事。”
周津塬却说:“对我笑一下吧,容容。”
天快亮了,在道路上的车逐渐多起来之前,赵想容让周津塬把那被她坐得很扁的手包递过来。
她狠踹了他一脚,自己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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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周末,赵想容和她父母吃饭。
没在家里,选的地点是郊外的静谧私人会馆。
漂亮的庭院,石子路,和体贴的服务。赵想容参加各种华丽的和很多人难以想象非常奢华场所。她早已经不会内疚自己的生活,它们就是她朋友圈的常态。
赵奉阳说要迟来,他需要先参加完公司会议。
陈南先到。
她喝了口茶后含蓄地问女儿,和那个小明星分手了。
赵想容花瓣般的唇一翘,从包里掏出小小的,雕刻着玫瑰的化妆镜照着,什么话也没说。
陈南知道,八成就是散了。
“我当初和你爸差点离婚。”陈南老生常谈,“如果没有你和你哥,不一定能支撑到现在。男女之间那些花前月下都会消失,有什么用?还是需要一些利益关系,把两人拴在一起。婚姻就是办合伙企业,你要有自己的事业,还要懂得妥协,和丈夫结合成利益共同体。豆豆,擦亮眼睛找男人,比周津塬更差的男人,就不必找了……”
赵想容懒洋洋地帮她妈把后面的话接下去。
“一定要找个我看得上的男人生孩子。孩子是我的后代,不仅仅是男人的。做女的真烦,赵奉阳在香港找的代孕妈妈,他也不一定看得上吧。”
“不准像离婚那样草率,也不能签之前的婚前协议……你刚刚说什么?”
在母亲多次追问下,赵想容把周津塬猜测的,赵奉阳之前阻止他去香港的那点小心思都说出来。比如赵奉阳想在香港隐秘地生个孩子。
陈南久久没说话。过了会,她就先走了。
赵奉阳赶来,只看到赵想容正独自坐在沙发上,闲闲地玩着会馆里的珠宝盆栽。
看到他来了,赵想容一笑。“大哥。”她懒洋洋地招呼。
赵奉阳的目光固定在她的脸上:“爸妈呢?”
赵想容回答:“回公司了。”
赵奉阳坐在赵想容旁边,他倒是难得悠闲,还把去法国的行程规划好。
勃艮第地区的名酒庄要去,几个巴黎城郊的贵族城堡要去,又选了些小众的自然景点。欧洲的花园最为出名,分为英式花园和法式花园。前者更强调模仿自然景观,后者有人工更规整的园林景观涉及。
“据说,没出嫁的欧洲贵族小姐和她们的家庭女教师,每天都在自家的花园里散步聊天,只要她们走着的小路变道,小姐就得毫无痕迹地换到下一个话题,这样做,是练习反应能力,让她们在舞会上更好地钓凯子。”
赵想容边说边压着手。
因为听力,她说话的时候总会格外留神身体语言,避免伴有无意识的指手画脚行为。
赵奉阳觉得,赵想容也是贵族小公主。那种致爱丽丝的音乐响起,她穿着蓝色绸缎舞裙,满怀着希望和勇气推开花园的大门,翩翩起舞。
赵想容噗嗤一笑。
说句老实话,她挺希望自己赶紧奔到四十岁,这样就不用花心思打扮,到了穿白衬衫黑裤子都好看的年纪。
赵奉阳的手机在兜里响,他掏出来,按成静音。
赵想容闲闲地和他聊天。
晚上回父母家,她戴着眼罩,在开灯的卧室里睡觉。
她最近失眠得厉害,偶尔又梦到一个被废弃的野地,没去过也没见过相似的地方。里面的植物茂盛生长,里面有一个闪闪发亮的湖,唯一的人工建筑物就是灰色围墙和铜门。
这大概是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