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混子

    “难道妹妹就不善解人意了吗？”梦瑶撅着唇问。
    我看了看她，笑道：“妹妹跟你一样，有点刁蛮，哈哈……”
    “哼！你很讨厌你知道吗？高小帅！”梦瑶恨恨地看我一眼说。
    我一愣说：“怎么啦？你生气啦？我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看法而已呢。”
    “你就是讨厌！非常讨厌！”梦瑶侧过脸去，看向别处。
    我觉得她的样子蛮好笑，我评论电影，她生什么气喔？我求饶似地说：“行行，我讨厌还不成吗？下车吧，我们还是先去叶部长办公室吧。”
    “你不是说我刁蛮嘛！还叫我陪你去？！”梦瑶扭头瞪着我。
    我没想到她这么较真，我本想说我就喜欢刁蛮的你！可是想了想，嘴上却说：“我只不过开个玩笑嘛，你别当真呀！”
    “哪有你这样开玩笑的！你现在就找姐姐去，别找我了！”梦瑶的情绪一落千丈夫。
    “这哪跟哪啊？你不准备陪我去吗？”我觉得她对我起头那句话的反应太过了！
    “好了，好了，我喜欢妹妹成了吧？”我讨好地对她笑着说。
    “现在晚了！”梦瑶一扭身甩给我一个背影。
    “你真不陪我进去？”
    “不去就是不去！”
    “那好吧，我自己进去吧，你在这里等我出来，等着我喔！”我摇了摇头，背着肩包大步向市府门口走去，心想，这女孩子的心思还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呢！
    我径直上到四楼，直奔叶部长办公室。
    部长办公室的门跟先前一样，依然是敞开的，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办公桌后面的黑色皮转椅里坐着一位胖呼呼的中老年男人，梳着大奔头，一对三角眼，一个酒糟鼻，一张阔嘴。
    这男人正仰在转椅里抽烟，旁若无人地翻看报纸——我猜此人是叶部长无疑了！
    我走到门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叶部长的眼睛没有离开报纸。
    我鼓起勇气走进去，谨谨慎慎地说：“您好！叶部长！”
    “什么事？”叶部长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报纸，手中的蓝嘴香烟袅袅绕绕。
    “叶部长，我是‘遥遥’广告公司销售部副经理，”我一直走到办公桌前面站定，“我姓高，很抱歉打扰到您了，我来这是为了……”
    “为了你那桩大单是吧？……”叶部长这时才抬眼看着我，一脸地和蔼可亲。
    我见他的笑容，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马上接口说：“是呀！就是为了我那桩大单………”
    “我听说过你们这家公司，据说很有实力，你姓什么？”叶部长继续看着我说。
    “我姓高，叶部长，您果然是见多识广，对我们这些广告公司了如指掌啊！”我知道政府里的官员们最爱听的话就恭维话了。
    叶部长没接我的名片，他的双手没空，一手握着报纸，一手夹着香烟送到嘴上悠然吸了一口，眯着眼继续看着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一定是刚入行。”
    “你怎么知道？”我双手擎着名片，愣在原地。
    叶部长微微笑着道：“因为你首先递的是名片，而不是香烟。”
    我听他这样一讲，就有点窘，我还真没有这个意识，我只好将名片放在他那张超大号办公桌的边沿上，堆着笑说：“叶部长果然阅人无数啊！这个还真是我的疏忽，我一定谨记，一定谨记！”
    叶部长不再看我，低头继续看报纸，抽烟，仿佛我跟空气中一枚尘埃，飘在他的办公室里。
    “叶部长，这个，其实我们公司完全有能力承担这桩业务，如果您能把这桩单交给我们公司做，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
    “你姓什么？”叶部长蓦地又抬起目光看我一眼问。
    我赶紧笑脸迎上：“我姓高，叶部长。”
    叶部长“喔”了一声，又低头看报抽烟。
    我有些局促地站在他办公桌前面，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好，是继续阐述我的观点，还是……”
    “咦？……”叶部长突然抬起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怎么还在啊？”
    我怔了一下说：“我才刚来啊，叶部长……”
    叶部长深吸了一口香烟说：“你姓什么来着？……”
    我简直快无语了，我都报了三次姓了，但我依然微笑着说：“叶部长，我叫高小帅，高大的高，大小的小，帅气的帅气……”
    “高小帅？”叶部长坐直身体看着我，将香烟拧灭在烟灰缸里，“名字很不错！”
    “谢谢叶部长……”
    我见叶部长摁灭了烟头，坐直了身体，像是要认真听我讲话的样子，我赶紧又热情十足地开口说：“叶部长，既然听说过我们公司的情况，关于公司的情况我就不废话，不如我们直接……”
    “喔！对了！”叶部长抬腕看了看手表，起身，大叫了一声：“小林！小林呢？我上午拿回来那份文件打印了好了没？……”
    这时一个白衬衫黑裙的年轻女孩从门外小跑了进来，还是我上午见到的那个女秘书，她微笑地看着叶部长说：“部长，都打印好了。”
    “噢，”叶部长饶有意味地盯了这女秘书一眼，笑呵呵地道：“打印好了，就送到会议室去。”说着他起身，径直向办公室门口走去，走到秘书身边，擦着她的身体，他那只超大号的酒糟鼻子耸动了一下，低声说：“小林啊，今天用的什么香水呀？”
    “没用什么呀？部长。”女秘书俯首，很是娇羞的样子。
    “没用香水？”叶部长笑呵呵道，“没用香水好，没用香水好……”说着倒背着双手，迈着四方步出了办公室门口。
    眼前的一幕真地让我目瞪口呆了，这叶部长跟这女秘书肯定有染，要不他怎么这样子跟她讲话？——太爱昧了！还有这叶部长也太目中无人了，一方面不把我当人看，另一方面竟然当着外人的面，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对自己的女秘书开这种不荤不素的玩笑话——其实，这还是不把我当人看的表现之一！
    “真是岂有此理！这人模人样的狗官！”我心中暗骂道。
    “咦？你怎么还不走？叶部长人都走了，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女秘书白我一眼说。
    “可我、我还没来得及跟叶部长说上话呢？……”我急得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你这是白费心机！你以为叶部长会认真听你讲吗？实话告诉你吧！每天都有广告公司派来的业务员，我每个礼拜把你们的宣传册拿去卖废纸都能卖几十块钱呢！看你人长得老实，不妨劝你一句，你别再来这里浪费时间啦！”
    “啊！这样吗？……”我呆了。
    “那应该哪样啊？”女秘书又白我一眼，从文件柜里抱起一摞资料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对我说：“你要是无事可干的话，就继续呆在这里吧！”说着臀部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我闷闷地从市府大门走出来，却没看见林梦瑶，也没看见停在门外的红色法拉利跑车。哦
    “她真生气了么？为了电影剧情中的姐姐和妹妹的问题？！”我颇感惊讶，这事也值得她动气么？女孩啊女孩，就像哥德巴赫猜想一样难以猜透！
    我立在市府门外，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橙红的斜阳横过街道，地面上一切事物的影子都被扯长了，太阳的目光有些冷淡下来，树木密集的枝叶在街面上投下斑驳疏离的影子，怪异而且杂乱无章。
    铃声突然将我惊醒了，我慌忙从黑色肩包里翻找，越急越不容易找着，好容易找着了，按了接听键，就听到手机那头是不耐烦的声音。
    “尼玛！你在搞毛线，半天都不接电话！”钱多多在手机那头扯着嗓门喊道。
    “你以为女人很好搞吗？”我捉住手机，一边讲电话一边往街上走，“我在上班啊！老大！”
    “鬼相信你在上班！一听就知道你在大街上！”钱多多道。
    我朝巴士站方向走去，解释说：“一言难尽啊！兄弟！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既然是一言难尽，那咱们就从头说起，你下班后到我这里来吧！”
    “怎么？听你声音好像有对劲呐？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过是一点小麻烦。”
    我预感到应该不是小麻烦，可能恰恰是大麻烦！我也不清楚为何有这种预感，但凭我和钱多多这么多年的了解，我很相信我对他的预感！其实，钱多多这个人很简单，虽然混在复杂的邪道，他的性格却很简单，这就如同黑与白，是与否，yesrono这么简单，分明得一目了然。
    “到底怎么啦？”我问。
    “少废话！来了再讲！”钱多多不耐烦道。
    “那好，我现在就可以去你那里！”
    “最好！想喝酒吗？”
    “想喝！”我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心里也是烦烦，不知道是因为工作不顺利，还是因为林梦瑶的毫无来由地耍性子？
    “你坐车直接到新外滩，到了给我电话！”钱多多说着挂了电话。
    我上了一辆开往新外滩的大巴，坐在座椅上我就想，什么叫心有灵犀？一听对方的语气，哪怕是通过光缆传过来的声音，你就能感觉到对方是快乐还是烦恼，这就是心有灵犀！什么叫朋友？当你想喝酒时，他即使不想喝酒，也愿意陪你一醉方休，这就是朋友！
    我跟钱多多是大学同学，我们读大一时就认识了。按道理说，我一个老实本分一心钻在书里的呆书生，跟一个成天翘课跟一帮混混搅在一起的无良青年，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事儿，可是，我偏偏就跟钱多多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那时候简媜还不算是我的女友，虽然我在高中时就认识她了，但那时候完全是我的单相思，高中三年我暗暗喜欢了简媜三年，后来，填报考志愿时，我几乎是照简媜的报考志愿表誊写了一遍，为的就是能和她考入同一所大学！
    到了大学里，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向简媜表白，我没有过多地去想，万一我表白了简媜拒绝了怎么办，想得最多的是，如果我再不表白，在这个恋爱的摇篮里面，她很可能被别的男生捷足先登了，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终身遗憾！
    在男女事情方面，钱多多比我早熟，而且，他人比我活泛，总是他帮我想出一系列好点子讨得简媜的欢心，可以说我能追到简媜，钱多多功不可没。作为回报，我也经常帮他一些小忙，比如他要翘课到网吧打cs或者玩穿越火线，这个时候我就会在老师点名时，替他答到；即使是他需要我帮他考试，我都会义无反顾。
    怎么说呢？我欣赏他的仗义，如果我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或者被人欺负，他准会替我出头。至于钱多多欣赏我什么？为什么愿意跟我交朋友？这个我至今都不明白。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好兄弟！
    车窗外，太阳慢慢西斜，天地间渐渐黯淡了下来，午后明丽的色彩已不复存在，这就像青春，那些美好的时光，似乎只是衣夜之间，就离得我们很远很远了，令人徒感伤悲。
    这些年，我在这座城市里过活，酸甜苦辣咸样样都品尝过，在每个失意的时刻，总有钱多多、宋建国这样的朋友在身边。记得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是我刚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那时候离钱多多被勒令退学都两年，退学后他仍旧天天跟社会上那帮人混在一起，身上也没钱。
    有一次，钱多多买了一油饼，他从中撕开，分为两半，我和他一人一半。我们坐在天桥的栏杆上吃饼，钱多多一边鼓着腮帮子嚼着油饼，一边对我道，除了女人，剩下的东西我都可以和你分享！这个镜头我至今记忆犹新，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好温暖。
    在新外滩一站下车后，我给钱多多打手机，他告诉我吃烧烤的位置。
    我赶到路边那家露天烧烤摊时，天色已经一点一点地黑了下来。钱多多穿一件黑底带白色骷髅图案的短袖t恤，背对着我一个人坐在许多桌子的旁边，几缕夕阳斜在桌椅上，这个厚实的背影突然间显出几许孤单来。
    “你脑子灌浆糊了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搞不定？！要不要我亲自提着刀去砍他啊！一群饭桶！”钱多多对着打手机在吼，没注意到我的来到。
    “你大爷的！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他是这么讲的？！……你大爷的！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他！雷子，你晚上带几个兄弟在路上堵住他，削掉他一只猪耳朵当下酒菜！”钱多多一手拿手机，一手捏香烟。
    等钱多多挂了电话，我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哎！大老远就知道你是混的！”
    钱多多扭头见是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别管黑还是白，一个字都是混呗！”说着将一盒白色万宝路和打火机丢在到我跟前。
    我抓过那万宝路，甩出一支叼在嘴里，又抓过火机点着，吸了两口，大概是很久没吸烟的缘故，我猛地呛了一口，嗓子眼里便有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瞧你那点出息！”钱多多笑我说。
    桌椅那头，铁皮烧烤炉上拂过来一阵阵烤鱿鱼的味儿。
    我夸张地吸了吸鼻子，笑着问钱多多：“你点的鱿鱼吧？我算是明白了，最后还是你了解我，嘿嘿……”
    我这个人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有特色的，有人喜欢闻汽油味儿，有人喜欢闻油漆味儿，而我特好烧烤鱿鱼的味道，想想新鲜嫩肥的鱿鱼在明火的烤制下，一点点变得焦黄起来，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来呢！
    “难怪你越长越像鱿鱼！”钱多多叼着香烟，睃我一眼，“给你点了十串，不够你自己再要！”
    我突然发现少了小丽，忙问：“她呢？还没到吧？”
    “到什么到！她到不了啦！”钱多多说着猛地吸了一口香烟。
    “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分手了！”钱多多将香烟臀部摁灭在白瓷烟灰缸里说。
    我以为钱多多在开蹩脚的玩笑，一看他的神色才知道他是说真的，我愣了半响，才问：“怎么会？你们十月份不是准备结婚了吗？”
    “还结个卵啊！人都跑了！”钱多多看我一眼道，又点了一支香烟吸了起来。
    “不可能吧？！小丽不是那样的女孩呀！你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地都过来了，从来没见你们发生过大的争执……”
    “那你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很爱你啊！”
    “她爱我吗？”
    “难道不是吗？”
    “人家现在傍上官二代了！想做官太太！”钱多多大声说，说着将脸扭向一侧，目光看向烧烤摊，用力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