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青年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戴着口罩,架着一副厚瓶底眼睛,顶着一头花白而又乱糟糟的仿佛从未打理过的头发,像个坏脾气的古怪学究。他手上拿着一根大约拇指粗细的针管,抵着青年的小臂血管,缓缓刺了进去。
针头刺破皮肤,段亦棠连眼睫毛都没抖一下。
鲜红的血液顺着细细的针管向上流,没用多久就蓄了满满一管。
那人干净利落的拔了针,扯了个棉球压在针孔上,只敷衍的按了半秒就松了手。
段亦棠也没在意,睁开眼睛,低下头,开始扣解开的衣服扣子。
那人上下扫视着段亦棠的胸腹,摇摇头,突然啧了一声。
段亦棠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之前都是半年,上次变成了三个月,这次才多久?老头没看他,也没抬头,把刚才采好的血注入几个试管,一个一个的用塞子塞好,一个月有没有。
段亦棠微微一怔,扣扣子的动作慢了下来,薄唇抿起,没说话,垂下眼睛。
屋内的灯光有些暗,密茬茬的睫毛覆下来,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老头将几个试管装进医药箱,转过头,看了他半晌。
我是搞不懂你。他推了推鼻梁上滑落下来的眼镜,三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你这毛病,根除是别想了,但目前这个状况,控制控制还是没问题的,你怎么不听?
麻烦。
麻烦?老头促狭一笑,你家隔壁不就是地下妓.院?你不想要Omega,里头Beta也多的是,进去打/一/炮,提上裤子就走,还花不了几个钱,不比你往我这跑一趟来的划算,也爽多了。
地下妓院价格低廉,是贫民窟除了地下竞技场以外最热闹的消费场所。在那里,Beta的出台费用不高,一般只有Omega的一半,一次顶多两百加纶币。
还是你穷到连嫖.娼的钱都没了?不应该啊,你一天打八十份工,钱都去哪里了。老头越说越不正经,笑着搭上他的肩膀,没有我可以先借你嘛。
哪里来的八十份?段亦棠打断他,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扔开,我有钱,就是不想去。
不知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我现在也不住那了。
老头点点头,起了身,摆弄起桌上的几管试剂:听说了,你去了星曜。
段亦棠颔首默认。
你一黑户,可真够胆大包天的。他朝段亦棠竖了个大拇指,开玩笑的道:再过几年是不是得叫你段长官?啧啧啧。
段亦棠勾了勾唇,老胡帮了点忙。
老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对了,说正经的。过了一会儿,老头转回身,语气严肃了起来:你来我这的频率,的确是变高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或者说,他看着段亦棠,慢慢的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段亦棠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有。
老头名叫伏西,是一名无证医生。
没人知道他的第二性别是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他十几年前时候就在贫民窟开了家黑店,专门接待一些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办法去正规医院就诊的小混混、通缉犯,医术还可以,只是人品不佳,总是狮子大开口,在治好病患后向对方索要高昂的出诊费,因此被人殴打过好几次。
段亦棠身体状况特殊,很早的时候,就只在他那里就诊。
后来帮他解决过几个寻刑滋事的小混混,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半个朋友。
段亦棠的身体状况,没人比伏西更清楚。
他给段亦棠特别定制的抑制剂,副作用大归大,但效果他是敢拍着胸口保证的。
而且只要段亦棠没遇上什么契合度特别高的Omega,这个Omega又刚好信息素等级特别高,并且还非常恰巧的处在发情期的话那基本就不会有失效的一天。
以上条件全部满足,想想好像也有点难。
不想说就算了。伏西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嘟嘟囔囔道:总有你不得不来求我的一天。
段亦棠笑了笑,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等下。伏西叫住他。
段亦棠转过身。
伏西抛过来一个东西,他伸手接住。
老规矩。伏西双手插兜,扬了扬下巴,来都来了,帮我送个外卖,免你今天的药费。
段亦棠低头,打开手掌,手心里面躺着一个小瓶子,瓶身透明,里面流淌着清透无色的液体。
小瓶子外面还包裹着一张字条,写着买主的地址与联系方式。
他看了一眼,记住上面写的信息,把纸团揉成一团,然后将小瓶子塞进裤兜里。
谢了。
伏西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谢你还差不多。
段亦棠向他道别,带上东西,拉开门出去了。
第28章 我、我、我来救你!
伏西给的地址在中心城区, 走路过去要几个小时,段亦棠拦了一辆计费快速车。
到了地方下了车,他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想了想,戴上了一顶棒球帽。
青年身材颀长,被棒球帽盖住一半的脸也仍能看出隐隐的脸部轮廓,有不少路人朝他投来好奇的视线。
具体地点位于大厦二十二层,段亦棠进入大厦, 跟前台周旋。不知说了什么,那人立刻放行。
段亦棠熟门熟路的上了楼,来到约定的门牌号前, 敲响了房门。
谁?里面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
段亦棠掂了掂口袋里的小瓶子,淡声道:送外卖。
里面的人声一顿,过了几秒,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拉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 大约是个Beta。
他皮肤苍白,身形瘦削,穿着一件真丝浴袍, 露出的前胸能看到几块凸出的肋骨, 头发还在滴答流水。
他眼神阴郁的看着段亦棠, 伸出手。
段亦棠把小瓶子递给他。
那人接过东西,仔细的辨认了一会儿, 便急切的打开瓶塞,将鼻子凑到瓶口前,用力嗅了嗅,像是在闻某种救命的毒药。
很快,这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迷醉的神情,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双颊浮现了一抹艳红,整个人的脸庞都仿佛重新焕发了神采。
他朦胧着双眼看向段亦棠,视线有些恍惚。
男人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青年长了一张极漂亮的脸,虽然被挡去一半,但不掩皮肤白皙,唇色红润,下巴上那颗小小的红痣,都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变得诱人。
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男人眼中露出一抹欲色,朝段亦棠伸出了手。
段亦棠啧了声,挠了挠耳侧的头发,似是有些头疼。
喂。段亦棠抵住男人的手,不让他再乱摸,嗓音低低的,听不出喜怒:可别对着我发情啊。
手被桎梏住,男人有些不满。
他试图把手抽回来,却突然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钳着他的那双手仿佛铁块,任凭他怎么掰都掰不开。
意识终于稍稍回笼。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青年,这才发现对方身形高挑,比他要高出一个头来,此刻一只手臂撑在他上方,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罩住。
青年唇边勾着一丝浅浅的笑容,显得轻佻又危险。
男人一个激灵,终于完全清醒了。
这个青年,长得再漂亮,大概也绝不可能是一个Beta,或者说Omega。
认识到这一点,情/欲也跟着冷却下来。男人慢慢将手从他身上抽走。
段亦棠见男人停下了动作,也松开了手,放松了些许警惕,退后两步。
正要离开,转身的一瞬间,一双胳膊从身后搂上他的脖子。
男人缠上来,手臂如水草般缠紧,凑近段亦棠的耳侧。
段亦棠眼神一暗,下意识抬起胳膊击向他腹部,却想起这人顶多是个Beta,还是个磕了药的Beta。
挨他这么一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只能硬生生收手。
下一秒,混着薰衣草香味的气体涌进了他的鼻腔。
段亦棠几乎是瞬间就低骂了出声:妈/的。
这下他没再忍,双手发力,将男人从他背上掀了下去。
只是挥发出来的气体已经被他吸进去了,眼前有一阵短暂的眩晕。
段亦棠忍着暴躁,低头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小卡片,看清上面写的字以后,愣了半晌,嗤的笑了一声,伏西这个老嫖.客。
不是跟你说了别对着我发情?段亦棠抬起头,将卡片扔到男人身上,拿脚尖踢了踢他的肚子:这个送给你了,有需求就拨上面的号码。
说完,他按了按帽檐,径直离开了。
男人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呻/吟,感觉天大的冲动也被青年那一下给弄萎了。
半晌,他挣扎着捡起那张卡片,看了看。
卡面颜色粉嫩,上面印着显眼的招.嫖信息。
在会客室里呆了一会儿,大人们说起正事,开始抽起了电子烟,林柚白得到哥哥允许,到二楼的天台上透气。
隔的远远的,就看到一头金发。
没想到费言哥哥也在。
费言今天穿了一身剪裁良好的西装,看起来倒是和前一阵子一身迷彩服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区别,好像又恢复成了那个骄傲的混血小公子的模样。
林柚白在他身后,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心里莫名想起了段亦棠。
说起来,虽然是Omega,但是小棠哥哥好像比费言哥哥还要高一点点呢,而且小棠哥哥瘦归瘦,比例特别好,腿也超级长,穿起西装来一定特别好看!
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看到他穿西装的样子。
林柚白立刻在脑内把某某牌最当季Omega款西装的模特换成小棠哥哥的脸,美滋滋的幻想了一番。
感觉就像小时候在光脑上玩过的一款洋娃娃换装小游戏。
费言意识到身后有人,转过身来,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林柚白连忙回神,对他打招呼:费言哥哥。
费言嗯了一声,朝林柚白抬了抬下巴,你出来了。
林柚白走到他身边,踮脚往阳台下看了一眼,问:你在这里看什么呀?
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
里头闷,出来透透气。
林柚白奇道:你呆的屋子里也在抽烟吗?
他以为费言哥哥跟自己一样,是因为不喜欢大人们抽烟,所以才出来的。
费言毫无情绪的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半晌,才道:不是,是我不想听他们说话。
卓家善交际,这次婚礼,A市有头有脸的人家的人都来的很齐。人们嘴上不说,到了这种场合,总还是忍不住拿出孩子攀比。
费言在那呆了没一会儿,就听不太下去,不顾费夫人对他使眼色,径直出来了。
林柚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理解的点点头。
他自己也经常听不懂哥哥他们在说什么。
林柚白探着头往楼下看。
因为婚礼的缘故,一楼花园里那个巨大的喷泉被打开了,清亮的水柱组成几道漂亮的弧形,隐约一个是卓字,一个是裴字,池边围着五彩的鲜花,看的出来是花了心思装扮的。
林柚白看的目不转睛,羡慕的小声叫着:真好看。
费言没什么表情的觑了一眼。
婚礼的排场既大又华丽,林柚白想到刚才陪裴玉清聊天的时候,卓睿铭敲门进来,用脸颊贴了贴裴玉清的脖子,温柔又眷恋的模样,羡煞了一群Omega小姐妹们。
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来,两人的那种亲密的姿态,不是可以假装出来的。
林柚白有些歆羡的感慨:清清结婚后一定会很幸福的,他和卓睿铭契合度有那么高呢。
费言好像并不赞同,摇了摇头:Omega怎么就知道契合度。
啊?林柚白不解的望着他。
费言似是已经有些醉了,玛瑙般的眼睛不复往日清明,话也比往日里多了起来,冷淡又带着点讥讽的道:只要不是百分之百,那么总有更高的契合度。你跟这个Alpha契合度60%,觉得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那如果遇到80%的呢?
林柚白抿起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费言哥哥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费言喝完了杯中剩余的酒,契合度,也不是越高就越好的。
林柚白一呆,怎么可能呀?
费言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契合度当然是越高越好哇。林柚白疑惑的道:生理课上说过,契合度超过80%的话,小孩会更优秀的。
似乎被戳中他痛点一般,费言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声音也陡然变得不耐起来:如果门不当户不对,契合度再高,也未必是件好事现成的例子不就有么。
林柚白心里一跳,咬紧了下唇。
费言朝林柚白刚才出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意有所指:那位。
林柚白沉默了一会儿,只联想到一个可能的人:谢爷爷?
嗯。费言低头理了理胸花,漫不经心道:为了一个贫民窟的Omega,弄的家族离心,不值得。
林柚白郁闷的低下了头,揪了揪衣服上的流苏,悄悄的撅起了嘴。
他不太想跟费言哥哥待在一起了,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费言哥哥说的话,让他觉得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两人没再说几句,就不欢而散。
林柚白一直到一个人回想了一下费言说的话,还是有点生气。
贫民窟的Omega怎么了?
费言哥哥话里话外,就是对贫民窟的Omega有偏见吧!
林柚白站在二十二层天台,越想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