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报官
沈庭轩听她这么说,心知这其有内情,便也不追问了,直接让空篱先去宅子里准备梳洗的东西。新衣裳,新鞋子,还有打好的热水与内服外敷各类伤药齐全的箱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整整齐齐摆在了眼前。
目光落在一沓衣物最面叠放着的里衣与肚兜,沈碧月觉得她真要对空篱刮目相看了,心思说是细腻,又很是粗心,一个云英未嫁的大闺女让男人准备私密衣物,是要拉出去浸猪笼的。
菱花帮沈碧月了药,处理完伤口后才伺候她穿新的衣物和鞋袜,重新净面梳头,方才的狼狈不堪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净秀丽,娇美可人的姑娘。
“菱花,待会儿你让人悄悄往越王府送个信。”
“悄悄?”菱花刚好擦到她脖子的淤痕,力道重了些,引得她轻吸一口气。
“真不知道是谁下这么重的狠手,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折腾吗!”
沈碧月慢慢动了一下脖子,倒是她冷静许多,“无碍,以前也不是没遇过这样的事情。”
“姑娘,这些淤痕要不要遮一遮?”
沈碧月取来镜子一看,白净细嫩的脖子缠着一道又一道交错的浓重青紫,指印明显,一看是被人用手掐出来的。
“遮一点吧,不要全遮了。”
“遮一点?”菱花没听懂。
“对,遮一点。”沈碧月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指尖轻点没被自己手掌遮住的那些淤痕,“遮这些。”
菱花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时间紧急,没留给她多想的机会,全跟着沈碧月的吩咐来是。
***
天色渐黑,沈府门外,一辆马车从远处快速驶来,然后急急停住。
车先跳下来一个小丫鬟,小跑着去敲门,等到有人出来应门后,她才折回去从车里扶着一位容色清秀的姑娘出来。
那姑娘前两步,脸有些犹豫,“请问你们府的沈大姑娘可回来了?”
“你是什么人?”
“看我着急的,都忘了说自己的名字,我是户部孙尚书府的姑娘,我叫孙素白。”
门房眼珠子一转,脸现出笑意,“原来是孙尚书府的千金,不知姑娘找我们大姑娘可有什么事?”
“你们大姑娘可回来了?我今日与她一同出去,回来的时候却不是一道,我有些担心,便过来问问。”
那门房摇头,“大姑娘一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说完他也吃了一惊,这天都快黑了,沈碧月出去一整天了,在外头连个信也不晓得递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赶紧引了孙素白进去找沈岐,沈岐没见过孙素白,但与她的祖父孙鸣同朝为官几十年了,知道他有个孙女,与自家府的姑娘们年纪相差无几。
孙素白给沈岐福了一礼,然后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沈岐听完她的话,想了许久才问:“孙姑娘,你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国公爷,我见天色还早,沈姑娘似乎又急着去见人的样子,不敢再耽误她,可回来之后觉得不安极了,便留了一个丫鬟在城门口守着,让她一看到沈姑娘回来禀报,但一直到天色暗下来,都没见沈姑娘与那马车的影子,我实在心急,这才来找国公爷,那桃林幽静,平素很少人去,要不是大白天的,我也不敢带沈姑娘过去,但看沈姑娘对桃林很是熟悉,我便放了心,哪里会知道......”孙素白红了眼眶,往地狠狠一跪。
“要是沈姑娘出了什么事情,别说国公爷饶不得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沈岐面色沉沉,早在孙素白说沈碧月失踪的时候他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哪里还有心情去怪孙素白,连忙叫了今朝进来,吩咐他立刻调人出城去桃林,务必要找到沈碧月,但行事要隐秘,不可张扬。
孙素白还在地跪着,沈岐让她起来,先回孙府去等消息,还让她对外不得提起这件事,直到有了沈碧月的下落,孙素白哭嘤嘤地连声应是。
蹬蹬的脚步声急促,今朝又回来了。
“主子,大姑娘回来了。”
沈岐与孙素白皆是一惊。
“刚回来吗?”沈岐问完兴许是等不及了,紧接着又说,“让她先别回院子,赶紧过来见我!孙姑娘,你先回府去吧,既然她能平安回来,你不必太过自责了。”
今朝本来要回答的话又吞回口了,他想说他压根没走到府门口,顶多刚出了逢明斋,要带的人也还没点齐,看到沈碧月迎面走过来了。
孙素白擦了擦眼睛,破涕为笑:“沈姑娘没事好,今日的事情到底因我而起,改日我定会亲自登门给沈姑娘赔罪的。”
“别急着走啊,既然左右都是要赔罪,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们来算算账如何。”一个略带沙哑的柔婉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紧接着一个人踏进门来,赫然是失踪了大半天的沈碧月。
沈岐听到这声音觉得不对劲,刚想问她去了哪里的时候,眼神陡然一沉,借着来自墙夜明珠明亮的光线,看到她脖子清晰的淤痕,五指清晰,是被人掐出来的。
难怪,难怪声音会和平常的不一样。
那淤痕衬着白嫩的脖颈,像是雪地洒了墨汁,十分显眼,孙素白自然也一眼看到了,心底猛地一惊,面却不露痕迹,几步前关切道:“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沈碧月却没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孙素白还未体会过来她那个笑容是怎么回事,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强硬地搭到了一段雪白脖颈,正好与那淤痕契合,分毫不差。
孙素白面色一变,大力抽回手,脚步也跟着后退,眼里闪烁着惊惶,“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沈碧月笑容收敛,看向沈岐,“祖父,您可看清楚了?”
沈岐面色阴沉,如鹰凖一样的犀利眼神盯向孙素白,语气凌厉,“孙姑娘,请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素白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知道沈姑娘的伤是怎么来的,我很早回来了,我和沈姑娘赏桃花,走到半路......”她猛地住口,发现自己惊慌之下险些把真话说出口了。
沈碧月淡淡一笑,“走到半路如何?孙姑娘,你与祖父说的话,我刚刚都听今朝说了,我的说法恐怕和你不太一样。”
沈岐的眼神何其犀利,一看孙素白的表情知道她定然有所隐瞒,沈碧月作为被伤的一方都如此不疾不徐,想必早已有了对应之策,他一个最后拍板做主的人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只是耐心等着结果。
沈碧月说:“这件事的前半段的确与孙姑娘说的一样,我们二人相约了一道去桃林散心,但走到一半出了事情,当时我走在孙姑娘前头,听到后面有人倒地的声音,回头看孙姑娘已经晕倒了,之后我也被人打晕,再睁眼是在一个山洞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听见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悄悄睁眼发现说话的人是本应和我一道被打晕的孙姑娘和她的丫鬟。”
“你胡说!”孙素白面色不善地打断她,“我根本没去过什么山洞!我们二人分别之后我回了永安城,分明是沈姑娘你自己说要去见人的......”
“我还未说完,请孙姑娘不要打断我。”
孙素白咬住唇,一脸忿然的表情。
“我听到她们说将人丢在这里行了,到时候有人会来接手,说完要来看我,我没来得及装晕被她们发现了,孙姑娘一脸惊慌地来掐我的脖子,再后来我被掐晕了,迷迷糊糊感觉到她们离开了,我勉强自己保持清醒,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动弹,我循着她们离开的方向走出了山洞,但桃林实在太大,我又没来过,迷路了好长时间才碰见菱花,这才得以回来。”
“沈姑娘,话都是你说的,谁能分清楚真假,我只说一句话,我从来都不曾对你动过手,也没去过什么山洞,我自小连蚂蚁都不敢掐死,这双手能拿书,能写字,也能抚琴,唯一不可能的是害人,这点孙府的人都能作证。”
沈碧月指着自己的脖子,“那这个,孙姑娘又要怎么解释呢?你我二人各执一词,唯有证据能证明谁说的才是真相,这个掐痕与孙姑娘手掌的大小一致,看这淤痕的痕迹,不可能是我自己掐去的,当时只有孙姑娘与我在一块,也是你邀我去的桃林,结果你平安回来了,却要掐晕我,将我一个人丢在那边,然后又跑来跟祖父说我失踪了,孙姑娘,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非要这样害我?”
孙素白百口莫辩,她的确扔了沈碧月在那边,而且也是在菱花发现沈碧月失踪,并带着所有侍卫去找的时候,她才悄悄回了马车离开的,要是她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也说明了她在晕倒后没和沈碧月一起被带走,丢下她自己跑回来不说,还到沈岐面前掰扯谎话。
不管是怎么说,她都有错。
孙素白心里正焦急,突然眼尖瞄到了沈碧月身的衣服,她今天早好像不是穿着这一身出门的,连鞋子也不一样,是换过的。
“沈姑娘,你说你离开桃林之后回来了,怎么还有闲心换衣服?我记得你今日与我去桃林的时候穿的分明不是这一身。”孙素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得又快又急。
“沈姑娘,我记得你说要去见人,才与我匆匆分开,或许是那人害的你,你不想说出那人是谁,反而反咬我一口,我素来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这根本说不通。”
沈碧月也很有耐心,听她急急一番话说完才不匆不忙地开口:“我离开桃林后确实还去了别的地方,并非直接回来,我去报官了,也将那处山洞的所在和他们详细说了一遍,想必这个时候,官府的人已经赶去桃林了。”
孙素白愣了一下,喃喃道:“报官?都这么晚了,官府怎么会再派人去桃林?”
沈岐这时候发话了,语带震怒道:“我沈家的姑娘被人这么白白欺负了,差点没死在那里,他们还能坐视不管不成?”
孙素白这才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连声道歉,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懊悔之色。
沈碧月说:“我的马车一向都备有替换的衣物,还不劳孙姑娘替我担心,我原来的那身衣服,孙姑娘若是喜欢,待我让菱花洗干净了之后便给你送去,还是不必等洗干净,孙姑娘想先看一眼呢?”
孙素白紧抿唇,脸有几分难堪,声音细如蚊子,“不必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候今朝踏进门来,看了眼孙素白,说:“主子,豫王府来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