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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王子

    洛克菲勒中心广场,人潮如织,通身流光溢彩的圣诞树最吸睛,夜色下,树顶的伯利恒之星散发着雪白的光芒。
    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前,简单介绍后,得知她们没用晚饭,程珣提出他来请客。
    女生们对视一眼,宋煦侧头说:“我们来宰他一顿。”
    陈宛琳闻言瞄了眼程珣,从她的角度看,男生侧脸线条干净,眉眼清俊,像日韩剧镜头里的男主角,无死角的轮廓。毕竟不熟悉,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宋煦转头问他:“你怎么这会在纽约?”
    前面路段人群拥挤,程珣抬起手臂护了下身边的女孩,“圣诞假,我来纽约拜访系里的导师。”他走得比她们快一步,方便带路,一路上,他不需要看任何路牌或导航。
    宋煦好奇:“你对纽约很熟悉?”
    “以前小时候住在中央公园附近,很久以前的事了。”程珣带她们走安静的路线,“你呢?我记得前几年四叔带你来过纽约。”
    “你也说了那是前几年。”宋煦绕开与程述尧有关的话题,她转而问,“你这次来纽约住哪?”
    夜里气温低,他们边走边说话,呼吸带出一串白气,鲜亮的橱窗灯光旁,程珣脸庞清朗如玉。
    年轻男人的好看也不同。如果说,程珣是俊逸水墨画一样的男生,程述尧就是伦勃朗油画里的王公贵族,明暗交织,神秘俊美。
    “还是中央公园那边。”程珣说,“Plaza  Hotel(广场饭店)。”
    陈宛琳诧异地愣住了,宋煦从她表情里判断出,这大概是一家豪华酒店。
    程老太太最疼爱的孙辈,程家的长孙,家族正儿八经培养的“王子”,不会委屈自己住廉价快捷酒店。
    宋煦随即拉过她,撺掇道:“你看吧,这个冤大头他当定了。”
    两个女生低头暗笑。程珣弯唇看宋煦,不耻下问:“什么是‘冤大头’?”
    对,她们刚刚说的是中文,程珣中文讲得一般。
    宋煦回他:“‘冤大头’就是聪明的好人的意思啊。”
    “是吗?”程珣合理怀疑,“‘冤’这个字在汉语里意思不太好吧?”
    “怎么会?”陈宛琳一眼不眨地反问,在起雾的玻璃橱窗上写下“冤”字,她一脸认真,“你看,这个汉字里有一只兔子,中国人都很喜欢兔子,兔子善良正义又可爱,我们都是种花家的兔子。”
    宋煦捧场点头,“琳琳说得没错。”
    程珣表情费解,可能他中文又退步了?
    诓骗完,两人滑了半天手机,不曾想,跳过了各家米其林,直奔川菜馆。
    川菜做法地道,香辣过瘾,堂食气氛很热闹,邻桌的背包客阿姨大叔们喝了点酒,开始找他们搭话。
    饭桌上,程珣用公筷给宋煦夹菜,弄完,又帮陈宛琳盛一碗汤,非常体贴、有风度的男生。她也注意到,宋煦对他的称呼。
    陈宛琳问:“他是你哥哥?你们是远房亲戚吗?”
    “不是。”宋煦说,“小时候一起长大,从小叫习惯了,现在改不了。”
    程珣补上一句:“我们长得也不像。”
    “在我心里,你当然是我亲爱的哥哥。”宋煦拿着杯子,往他那一碰,声响清脆,“假如我有亲哥,那肯定和你一样。”她微微挑眉,举杯饮下。
    透过佳肴的烟火气,宋煦一瞬不瞬看着他。她猜测,订婚一事程珣也有在背后捣鬼。
    她翘起唇角,这位未婚夫哥哥倒沉得住气,程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言下之意又在撇清。程珣并不恼,订婚之事板上钉钉,二叔、三叔、老太太在内,以及她的教父,他那位野心勃勃的四叔,大家一致认同他们的婚事,她将成为他的未婚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可避免地,又聊到大学毕业工作之类的话题。
    “你们这会比较有感触,我离大学还差一脚。”宋煦托着腮,天花板上灯光直直打下来,照亮少女的面庞,再酷烈的光也经得起检验,她皮肤细白,眉毛到发际线长得好,如墨笔描画,五官清晰漂亮。
    她抬眼看他们,琥珀色眼睛有种出离的清魅,引人侧目。
    “学校、专业之间都有差距,不好说。”陈宛琳说着,不由去看程珣,她不清楚他的学校。
    程珣取餐巾擦嘴唇,他解惑道:“Stanford.(斯坦福)”
    斯坦福大学。陈宛琳暗自吸气,眼眸晶亮。
    “他本来是计算机,后面转的商院。”宋煦见怪不怪,她怀疑程家有高智商基因,从本家到旁支,顶尖藤校毕业的占多数。
    这一点,老太太说得没法反驳。她在程家孩子中,算是底层学渣。
    术业有专攻,宋煦听过就完了,不当回事。
    “回来念大学吧。”程珣放好筷子,镜片下目光温润,“等你学校毕业回来,按流程走,可以申请到几所不错的大学。”
    四叔会帮忙,搞定她要就读的大学,对他而言小事一桩。
    姓程的想法相似还阴险。宋煦目光凉凉,“我有自己的打算,暂时不需要你的建议。”
    他们想要她留在这里,别飞回欧洲。她不会遂他们的愿。
    夜幕下,金灿灿的摩天高楼间,车流穿行,酒店玻璃大门前,亮黄的士停下。
    送她们回到住处,趁电梯门未关上,程珣叫住她:“妹妹。”
    宋煦毫不意外,她对陈宛琳说:“你先上去吧,我送送他。”
    大堂一隅的会客区,落地窗前映出两人的身影。
    再过不久,他们将是相框里一双登对的璧人。
    “你还要在纽约呆多久?”程珣凝视窗玻璃映出的女孩脸庞,“昨晚奶奶给我电话,最迟两天后要回程家。”
    “你先回去吧。”宋煦满不在乎,街边路过一对小情侣,男生将外套裹到女孩身上,他们看上去很普通,有些平凡的美好,她又说,“四叔没催我,我不急着回。”
    程珣说:“妹妹,订婚的事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知道,老太太可没乱点鸳鸯谱,她知道你想要什么。”宋煦捋过耳边碎发,“二叔、三叔又随老太太的意思,至于四叔,他是我的教父,也是程家人,按他们大人说的,订婚是亲上加亲的说法,那我们早晚会在一起吧。”
    起码,在老太太眼里是一石二鸟。程珣对她的喜欢不算秘密,她的教父极有可能执掌集团的权柄,与程述尧作对没好下场,定下他们的婚事,远离权力漩涡,在家族明面上,除非谁想拂老太太、程述尧的面子,否则没人会为难他们。
    多美好的童话,王子公主在城堡里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前提是,她是真公主的话。然而,她只会伪装淑女。
    “奶奶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可是,宋煦,”程珣话一顿,缓缓道,“事到如今,他们的决定不是我们能推翻的,我们只能接受。”
    “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吗?”用不着说得冠冕堂皇吧,宋煦冷笑,“在程家,有谁会站在我这边?”
    程述尧更不会站在她这边。曾经,她那么相信他。
    “哥,这些年你一直对我很好很好,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永远是我的哥哥,不会改变。”
    “这辈子还长着。”程珣声音清沉而坚定,“不到最后,谁都没法说永远。”
    “行了,不聊这件事。”吵架没意思,她扫一眼大堂时钟,时间已很晚了。
    程珣忽地出声:“先前,我对你说过,当年四叔领养你是另有隐情。”
    这是老太太话里透露的信息。具体的情况他们都不得而知。
    他不会无端提及,宋煦问:“你还知道什么?”
    程珣轻轻摇头,“说来话长,可能与你父母有关,但也可能是凑巧。”
    话说得模棱两可,宋煦紧盯着他,“到底是什么事?”
    “两天后,我们一起回去吧。”程珣说,“我来订回旧金山的机票,到时我再跟你细说。”
    她半信半疑睨他,“说谎的人——”
    程珣接下她的话,浅笑道:“要吞一千根银针。”春风般和煦的口吻。
    仿佛儿时他们之间的一场赌注。放狠话的妹妹,温柔接招的哥哥。
    宋煦弯唇看他,“哥,我发现你变了,一点也不干脆。还是小时候好,你什么事都听我的。”
    不用点鱼饵引诱,聪明的猫咪怎么会甘心上钩?
    望着她身影没入长廊,程珣收回视线,少女机敏又善变,谁能猜中她的心思?
    其实,有些事并非如此。
    五年前,程述尧把宋煦送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看不惯她的野蛮个性,几番管教后,宋煦吃了不少苦,才勉强令她“脱胎换骨”,改造得像个“淑女”,不会给程家丢脸。
    有时候,不听话的下场是关小黑屋。程珣阻止过几次,但于事无补。老太太想法固执,纵然宠爱孙辈,对宋煦的态度复杂,有些轻蔑和厌恶。
    而老太太身边的佣人,常在背后议论,说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起初,在家族所有人眼中,宋煦是程述尧的教女,五岁起受教养,住在远离程家的太浩湖边别墅,后面,又为了她搬来湾区附近。
    那会,没人会轻视宋煦,谁都清楚她的教父会替她撑腰。
    程述尧家世显赫,手腕冷硬,与程思成明争暗斗多年,家族与集团内外站队的、冷眼旁观、心怀叵测的人太多了。
    在四叔风头正盛之际,他把宋煦放到老太太身边,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这件事就像一个风向标,大人们闻风而动,看来,程述尧对他的教女不过如此。渐渐地,没人再把她当回事。
    真的漠不关心吗?
    圣诞季的冬夜,窗外漆黑寒冷,老太太屋内燃着壁炉,散发出焜黄的光亮。
    佣人们鱼贯而入,门留下一道缝隙。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吗?程珣疑心地走过去,屋里静得落针可闻,佣人捧着托盘,掀开黑绒布。
    一整套缅甸藏级翡翠首饰。满色纯正的帝王绿,浓艳欲滴。
    老太太挑起一串珠链,水润通透的满绿,顶级的质感,罕见的珍品。
    她眯起眼睛,指腹仍摩挲着翡翠,慢声问:“述尧,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收集来也费了一番功夫吧。”
    听闻,洛氏与欧洲各大珠宝商关系紧密,家族庄园内的藏品更是多如繁星。
    程述尧坐在沙发上,他浅酌一口茶,道:“能得到您的青睐,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老太太逐一欣赏完,她放下珠链,“可惜,无功不受禄。述尧,不要说你是为了那个‘养不熟的小猫’。”她语含蔑意。
    他没有反驳,“您何必跟一个孩子置气。”
    “置气?倒不至于。要是纵容她,反倒是害了她。”老太太缓声说,“她是程家的外姓小姐,也是你的教女——述尧,就像人工湖里的天鹅,要趁它们还小的时候圈养起来,剪掉飞羽。越小的孩子越像小动物,有天然的野性,越小驯服越不会坏事。”
    “把她送到我身边,你很不放心吗?”老太太回身静静看他,“当年,我请你收养她,不过是看在效文……你虽然是她的教父,但说到底,她不是程家血脉的孩子。路边的流浪猫,随便把它扔到垃圾堆里也没人在意。”
    话一顿,她问:“难道,你对她上心了?”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先感到不可思议。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来尽教父的职责。”程述尧平静道,“您是长辈,管教她理所应当。我了解她,她性格倔强、不服软,您也说了,她不是程家孩子,既然如此,那套培养标准也不适用在她身上。”
    “我的意思是,您不用在她身上花心思,不值得。”男人语气淡漠,好像宋煦在他那里真的一文不值。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会,悠悠说:“述尧,你把我的话听进去就好。”
    “这些翡翠很适合您,与其他的无关,您收下就当我尽了一点心意。”话落,程述尧侧过脸,似乎早察觉门后有耳,“程珣。”
    男人声音低而清晰,常年讲英音的语调,听来有种高贵而冰冷的味道。
    四叔又习惯发号施令,猝不及防被点名,程珣后背窜起寒意。
    佣人带他进来,程珣唤:“四叔。”
    程述尧应声,礼物送到手上,他起身将要离开,老太太道:“程珣,去送一下四叔。”
    深夜,万籁俱寂的漆黑。到大门口,程述尧说:“就送到这里,你进去吧。”
    程珣脚下凝滞,原以为,程述尧会问他有关宋煦的事,但他什么都没说,一句都没提。
    数名手下见状,立即迎上来,无声簇拥着他走到车前,沉默到窒息的气氛,似乎他身旁空气稀薄,无人敢喘息。
    程述尧身影高大,始终笼罩着近旁的人,气场迫人,压得他视线一低再低。
    只见,地上淡影微动,停留几分钟。程述尧走前,回头望着夜色里的别墅,他在看什么?循着他目光的方向,那是谁的房间?
    直到,远处教堂的钟声遥遥响起。
    男人弯身上车,顷刻间,车尾渐渐没入黑暗。
    自那天后,老太太对宋煦的态度缓和了不少,起码,没再强逼她非要学会什么。
    宋煦私下问他:“她良心发现了?”
    她一向乐观,对一些事又不上心,关完小黑屋,过两天又忘了教训。
    程珣欲言又止,没有告诉她那晚发生的事。
    当时,程珣脑袋里闪过奇异的念头。或许,程述尧比世上任何人都要在意她。
    这些年来,程珣清楚宋煦对程述尧有几分怨恨,同样,也有敬畏。前者,那几年程述尧不顾她意愿,把她送到老太太身边受苦;而后者,她和他,包括无数家族、集团内的人,谁不忌惮、畏惧如今的程述尧?
    他不希望宋煦和四叔关系太好,以免卷入是非;也不愿见他们的关系太差,毕竟,任谁面对程述尧的助力都会动心。
    宋煦还年轻,一味跟教父作对,太不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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